學達書庫 > 黃易 > 尋秦記5 | 上頁 下頁
二二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動人神態,項少龍陰霾盡去,再占她一番便宜,神舒意暢的離開琴府,見天色尚早,順道入宮找李斯,把小盤欽定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的消息告訴他。

  本以為他會失望,豈知李斯臉露喜色道:「小弟其實心中本渴望當此一職,但卻怕爭不過馮劫,如此當更理想。」

  項少龍自知很難明白這類有關官職權力的事,但總知道李斯將來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該官運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拜項兄所賜,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方可表達出心中感激之情。」

  項少龍謙虛道:「珍珠無論到哪裡都是那麼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蓋著珍珠的禾草挪開,而李兄正是這麼的一顆珍珠,將來儲君一統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苦笑道:「項兄太抬舉李斯,我大秦自簡公推行租禾之政,獻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變法,惠文王再加鞏固,大秦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均有長足發展。際此天下久亂思治的時刻,我們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統一天下的機會,唯一的障礙是儲君尚未真正掌權,事事均要太后蓋璽允准。但只待儲君行了加冕典禮正式登基,以儲君氣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史無前例的壯舉,李斯只是給儲君提提鞋兒,牽牽衣腳吧!項兄休要捧我。」

  項少龍歎道:「只是李兄不居功的態度,難怪可以得儲君器重。」

  說到這裡,忽有所覺,轉頭往入門處望去,赫然見到昌平君正陪小盤站在那裡,後者雙目異采連閃,顯是聽到李斯這番話。兩人嚇得下跪施禮。

  小盤大步走來,扶起李斯,感動地道:「李卿勿怪寡人不請自來,若非如此,便聽不到李卿的肺腑之言,李卿只要盡力辦事,寡人不會薄待你。」

  李斯卻是汗流浹背,若剛才錯說半句話,一切完蛋。

  項少龍與昌平君一道離宮,均讚歎李斯鴻運當頭,這麼一番話,將使小盤對他推心置腹,而項少龍更從歷史中知道,小盤的秦始皇一生人均對李斯言聽計從,原因說不定就因這十來二十句話。兩人並騎馳出宮門,轉入咸陽大道,過了宮牆護河,兩旁盡是王侯公卿將官的巍峨大宅,其氣勢確非關中諸國能及。不禁歎了口氣。

  昌平君油然道:「少龍剛到過楚國,應知該地的情況,南方富饒,更勝我大秦,若非我們得到巴蜀之地,根本沒有比較的資格,但亦正是楚國之『富』,累死楚人。」

  項少龍聽得大感興趣,放緩馬速,訝道:「富總好過貧,為何偏是禍而非福?」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鹽、銅之利,雲夢之饒,又有皮革、鮑、竹、金、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墮贏蛤,不待賈而足,地沃食饒,無饑饉之患,故人人耽于安逸,欠積聚而多貧乏。遇上戰爭,兵無戀戰之心,故勢大而不強,否則天下早是他們的。」

  項少龍心下同意,李園便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卻絕非刻苦耐戰之士。順口問起自己最熟悉的趙國,自己當年曾以南馬北馬對楚趙作出生動的比較。

  不知為什麼原因,昌平君心情頗佳,侃侃而談道:「趙國土地亦廣,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強悍,像定襄、雲中、五原,本是由戎狄搶回來的土地,人民好射獵而不事農商。至於位於原晉國的邯鄲、太原、上黨等地,又多舊晉的公族子孫,愛以詐力相傾,矜誇功名,生活奢靡。像趙君的後宮妃嬪以百數計,婢妾被綺緞,酒肉有餘,而民則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故雖有天下無敵之精兵,上卻無懂得運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則不會有趙括代廉頗而引來的長平之失。」

  項少龍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識見,刮目相看道:「這番話對趙人確是一針見血,其他列國的形勢又如何?」

  昌平君得項少龍稱許,意氣飛揚道:「燕國地處東北,窮山僻壤,僅薊都似點樣子,可以撇開不論。韓國環境惡劣,人民大多居於山區,想積點糧貨也有心無力,若非有趙魏在背後支持,早給我們亡掉。」

  項少龍未去過燕韓都城,不知詳情,但想起韓非當年到大樑借糧一事,知昌平君非是虛語。

  昌平君續道:「魏國一向是我大秦的勁敵,當年起用吳起為河西郡守,我們只有吃敗仗的份兒。又廣泛結盟,硬阻我們東進。到遷都大樑,已擁地千里,帶甲三十余萬。幸好魏人給勝利衝昏頭腦,竟恃強拔邯鄲,遂與趙人交惡,更犯眾怒,致有桂陵之敗,大將龐涓被俘虜,自此一蹶不振,否則現在當非這番局面。」

  項少龍記起趙人間流傳「魏人最不可靠」之語,又想到魏安厘王派人假扮馬賊,肆虐趙境,暗忖魏人之敗,實是咎由自取。點頭道:「東方諸國給君上道盡虛實,只剩下齊國。」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龍知否齊人除了荒誕空談外,最流行的是什麼東西?」

  項少龍哂道:「我怎會知道呢?說吧!」

  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沒有半點威嚴,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個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

  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是高利貸,最富有的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麼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鬥雞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苦,流亡者眾。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掉。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揀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不過大妹因你一番話肯嫁給楊端和,就是你揍我幾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

  項少龍終明白他為何心情大佳,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行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鬥。

  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

  十八鐵衛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鬥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占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狼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驚人。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幾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種對手如何可以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狽不堪,只有逃命的份兒。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著尾巴追擊敵人。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街上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傲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五人。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著服色,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

  昌平君凝望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籲出一口涼氣道:「此人劍法,怕可與管中邪一較短長。」

  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沖前,喝道:「當街廝鬥,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俊朗大漢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氣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顯示出他並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著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

  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聽到是嫪毐的人,忙把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韓竭來自韓國,是嫪毐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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