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之主(26)_黃易

二十六

　　八時十七分，他只剩下一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去完成拯救的任務。

　　九千公尺……

　　潛艇像個驚恐萬分的人般抖顫起來，淩渡宇還以為潛艇抵受不住壓力，要爆裂開來，驀地眼前一黑，所有燈光完全熄掉。

　　潛艇像呼啦圈般旋轉起來。

　　耳裡貫滿了奇異的呼嘯聲。

　　在極度的暈眩和苦痛裡，淩渡宇知道魔流來了。

　　旋轉逐漸放緩下來。

　　但龐大的壓力由四方八面迫至。

　　肉體上他感到倍數增加的壓力，更使人難受的卻是精神上的感覺。

　　那便像將靈魂投進了火煉獄裡。

　　千百種感覺，有若擇肥而刺的鋒利小針，在他腦神經內亂竄亂剌。

　　忽地他明白了神經錯亂前的可怕感受。

　　可是痛歸痛，他卻在這極度苦楚裡，驚喜著他的精神領域在不斷擴闊著。

　　那是禪道中人畢生致力追求的境界。

　　剎那間，他的腦像爆炸了開來。

　　思感溶岩般噴升而起，逸出平時的禁錮。

　　淩渡宇全身抖顫。

　　沒有恐懼和驚慌。

　　因為他明白了現在發生什麼事。

　　一種生存在深海裡的生物，正透過某一種超乎理解的接觸，想和淩渡宇「交談」。

　　漁夫並沒有錯。

　　打一開始他便沒有錯。

　　魔流確實是一種有生命的靈智物——一種人類從未接觸過，但卻一直存在著的神物。

　　人們或者看到了一點間接的跡象，可是基於自以為是，根本沒有人會想像到地球上還有遠比他們強大的生命。

　　但在眼前此刻……

　　淩渡宇成了破天荒第一個和它接觸的人類。

　　漁夫是知道它存在的稀少人類之一，曾追蹤它，現在又不懷好意地回來，而且是直接針對著和它有關的火藻。

　　所以它要漁夫死。

　　漁夫一死，風浪便平靜了。

　　它要的似乎只是知情者之死。

　　現在自己也識破了它的存在，它會怎樣對待他呢？

　　在絕對的黑暗裡，不斷往下沉去。

　　淩渡宇內外的所有世界全在抖顫搖擺著。

　　像所有東西都掉轉了。

　　他忍不住狂叫：「你要幹什麼？」

　　「轟！」

　　天地裂開。

　　他看到，一道閃電破空劈下。

　　奇異的景象，一幅接一幅在腦內升起，聲色俱備。

　　它在和他接觸著。

　　可是淩渡宇並不明白自己看到的美麗圖像，蘊含著什麼深意？

　　他一點也不明白它在「說」什麼。

　　淩渡宇心中狂叫：「我不明白！」

　　「砰！」

　　落勢終止。

　　潛艇降到實地上。

　　難道到了海底？

　　淩渡宇盤膝坐下，成為破天荒第一個在近萬公尺下的寂靜海床進行禪定的人。

　　這將是他第一也是最後一次和這存在於深海裡的靈智生命的和平接觸，否則他就要動用一切可能的暴力，藉以闖出潛艇外，去找尋肖蠻姿和莫歌了。

　　淩渡宇心靈一片清明，他將第一個思想傳出去，那就是「為什麼？」這可能是人類間最易問但又是最難答的問題。

　　淩渡宇渾身一熱，腦神經流過以千萬計的奇異感覺，但卻完全不能把握其中的含意。

　　他們之間完全沒法瞭解對方。

　　淩渡宇的思感忽地延伸，就像透過某一種媒介，去接觸另一個生命。

　　淩渡宇泛起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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