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荊楚爭雄記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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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場戰場 這天早上,天還未亮,郤桓度已起身練劍,他這習慣,數年來風雨不改。那日在長江巨舟「騰蛟」上和襄老一戰,他知道自己造詣尚差一步,若非襄老因夏姬而露出心靈上的空隙,戰果將是完全兩樣;而且襄老雖敗卻受傷不重,所以他若不能在劍術上得到突破,未來對上襄老時,勝敗殊難逆料。何況還有更勝於襄老和他父親,被譽為荊楚第一高手的囊瓦,所以這些年來他潛心劍道,希望能更上一層樓,使復仇更有把握。 無論如何,他的劍術比之往日大是不同。尤其是他自然而然地把孫武兵書的精義,運用在生活的每一方面,特別在劍術上面,更使他把兵法劍法融會貫通,另成一家。當初由郤氏山城逃出時,郤桓度曾把劍法應用於兵法上,現在他又把兵法用於劍法上,二者水乳交融,相輔相成。他把闔閭賜贈的寶劍緊握手上,這劍被他定名為「鐵龍」,紀念了在無可奈何下隨孫武同被埋在黃土下的「銅龍」。 「鐵龍」在後院廣闊的空間內渾然飛舞,精芒閃現,畫出一條又一條縱橫交錯的軌跡,天地間一片肅殺。 孫武的兵法帛書有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郤桓度心想:劍法不也正是如此,長劍進退,便是「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例如孫武在虛實篇中提出:「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無形無聲,敵人窺探不出形跡,神妙處便像毫無一絲可供敵人察聽的軌跡,因此能將對手操縱于股掌之上。這不也是劍術的無上法則嗎? 「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勞,行于無人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乘虛而入,正是劍術的精義。所以「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也。」 就因為這種幻變莫測,虛實難言,才可以達到「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用諸於劍術之上就是運劍快時有如疾風,慢時舒緩如森林舒柔擺舞,狂攻時若似烈火熊燒,靜止時宛如山嶽峙立。使對手如陰天時難測天變,變時卻如雷霆閃電,不及掩耳。 郤桓度一聲長嘯,兵法劍法合為一道,「鐵龍」倏止,卓立院中,周圍的落葉還在空中被劍氣牽引得狂舞不止。不動如山的劍手,與亂動飛繞的樹葉,成為奇詭的對比。 一個親兵在這時遞上一件用絲綢包裹著的簡書。絲綢淺絳色,帶著點香氣,使人聯想到投書的是名女子。絲綢上寫著「孫武將軍親啟」。郤桓度心中一動,問道:「是誰送來的?」親兵答道:「今早守門的衛兵作例行的啟門時,見到大門前的階梯頂放了此物。」 郤桓度待親兵離去後,把包裹的絲綢拆去,裡面原來是個竹簡編成的簡書。簡上畫了幾幅圖畫,第一幅晝了一輛馬車,一個沒有面目的男子,把一個沒有面目的女子抱了出來。第二幅男子挾著女子,奔往一個樹林,天上一彎明月。第三幅那一男一女躲在樹上,樹下還有幾個持著兵器的人。第四幅是江上一條大船。 郤桓度心中激動,壓抑著的感情,像洪水一樣爆發出來。這些圖畫,當然出自夏姬手筆。他知道巫臣在大前天,啟程往吳都東面一個地方為吳人選取製造戰車的木料,看來夏姬並沒有隨他前往,借著這個良機,來找自己。他為了家族的仇恨,不得不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那種痛苦如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他大口地喘氣,突然一隻手輕柔地撫在他雄偉的背上。郤桓度轉頭一看,見到夷蝶清麗的面孔,充滿了擔憂和焦慮。 夷蝶有點慌張,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因見郤桓度的失常,使她不知所措了。她本來是個有膽有色的奇女子,因為太過關注這個心上人,反而亂了方寸。郤桓度很快把情緒穩定下來,向夷蝶微笑道:「蝶兒,為什麼這麼早起來?」他不加解釋反而提出問題,正是不想夷蝶繼續追問他。夷蝶面上神色迷惑,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想看你練劍。」 郤桓度一手抄起夷蝶的蠻腰,往內宅走去,另一隻手順便將簡書納入懷裡。他決定看完書上的時間地點,即把竹簡徹底毀掉。他將會不惜任何手法,保持他和夏姬間的秘密,儘管像夷蝶這樣親近的人,也得將她瞞過。若這秘密一旦給人揭破,將是前功盡棄的後果。他絕對不能容許這個情況出現。他考慮過不去赴約,卻怕效果可能適得其反,一個飽受相思之苦的女人,在情緒失常下,後果將更不堪設想。想到這,郤桓度心內絞痛。 同一時間在郤桓度的將軍府外。舒雅單獨一人,全身武裝,身上配著當時鑄造技術的頂尖產品,著名的鐵劍「越女」。她父親和白喜對郤桓度的高度評價,令她滿腔怨憤。決定要把這個倨傲可恨卻又氣宇軒昂的男子,仗著她所向無敵的劍法,好好地教訓一頓,讓他以後不敢小覷天下女子。她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長輩疼愛,又備受男性的愛慕奉承,獨是郤桓度表面上對自己不亢不卑,其實卻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內,使她至為氣憤。 天剛微亮,行人稀落,她伏身附近一所民房的瓦背,俯瞰整個將軍府第,即使郤桓度從偏門或後門離開,這個角度下,亦難以避過她的耳目。倏地一個人影從側門閃出,望西奔去。舒雅芳心狂跳,她雖看不到這人的面貌,兼且這人身穿平民的普通衣著,但身形氣度,一望下便感到他是郤桓度。郤桓度的形象,每一日也不知在這驕縱的少女心裡轉了多少回,早深深印在她的腦海內。她毫無困難認了他出來。他為何微服而行?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舒雅又喜又驚,不敢猶豫,展開家傳身法,追躡而去。前面的郤桓度轉向東行,直向吳國著名的南園走去,南園其實是沿湖的廣大森林區,間中點綴些亭台,景色雅致,這時是清晨時分,遊人甚少。舒雅不敢跟得太貼,遠遠吊著,幸好她常在這附近奔馬為樂,非常熟悉這裡的環境,對追蹤郤桓度,大有幫助。 郤桓度在沿湖的樹林內穿插而行,秋林紅樹,大好景色,他卻無心欣賞。他感到一股熱浪,由心田興起,使他禁不住興奮起來,想起夏姬如泣如訴的雙眸,他恨不得早點到達,把這令他刻骨銘心的美女,摟入懷內恣意愛憐,盡償相思的苦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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