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荊楚爭雄記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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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起第一個的初戀情人是一個家將的女兒,那是十六歲的夏天,當成功地第一次約會到她,偷偷地在翌天早上,一齊往郤氏山城的後山遊玩,那個晚上,他整夜不能入寐,等待天明的來臨。現在那早已逝去的情緒又佔據了他整個心頭,在這一刻,什麼偉大的軍事行動、劍術兵法,都給拋諸腦後。 但對於巫臣,他始終不能釋然,上次在「騰蛟」和夏姬男歡女愛,那時和巫臣還未建立交情,沒有心理上的障礙。可是現在和巫臣幾經憂患,兼且目標相近,所以成為了互相信賴的朋友,極重信義的他,怎可以奪朋友之禁臠。這個矛盾,使他痛苦莫名,甚至忽略了舒雅的跟蹤。 郤桓度穿過一條入林的小徑,轉了幾轉,眼前一亮,出現了一小片林中的空地,中間一所木構小亭,亭內有一個秀美纖長的身形。美豔動人的夏姬,全身緊緊裹在一件垂地的素紫色大斗篷內,露出動人心弦的上半截俏臉。秀長的明眸,深嵌著期待和渴望,一見郤桓度,便和對方的眼光牢牢鎖在一起,糾纏不休。郤桓度在她身前六尺處站定,臉上充滿著力圖壓抑的表情。 夏姬向前踏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千言萬語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原本打算見到郤桓度,立即撲入他的懷內,細訴相思之苦,可是當心上人近在眼前,卻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使她難以逾越。兩人同時想到巫臣。淚水在夏姬雙眼內湧流落下,淒然無語。郤桓度心內的堤防,一下子完全崩潰,張開雙臂,夏姬一聲嚶嚀,沖入個郎懷裡。 擁著夏姬灼熱豐滿的嬌軀,嗅著她身體熟悉引人的體香,郤桓度一雙手在她身後上下移動,貪婪地把捏她每一寸的肌膚,心中一陣痛楚,為什麼這動人而又善良的尤物,並不能屬於自己,就像郤氏山城內和自己相得的女子,最後都要無奈放棄。郤桓度心內滴血,因他自負不凡,可是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能保護! 夏姬嬌軀不斷抖動,死命摟緊郤桓度,無限的熱情在這刻爆發出來,江海雖深,未及相思之半。就在這危險的邊緣上,郤桓度心內忽起警兆。他雖在激動的情緒裡,居然有人來到兩丈之內,立生警覺。他立即把夏姬的俏臉用身體遮著,心裡殺機萌生。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背後響起道:「想不到堂堂兵法大家,竟亦是與女子私通幽會的能手。」來人當然是舒雅。 郤桓度反而迅速回復冷靜,輕輕一拍夏姬的豐臀,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向後直行,躲在林中,聽到我輕嘯一聲,立即回府,好好侍候巫兄。」夏姬把斗篷拉低,一聲不響,依旨而去。 郤桓度霍然轉身。舒雅感到一股強大殺氣,直迫而來,自然地拔出「越女劍」,擺開架勢,遙指郤桓度。郤桓度暗贊一聲,舒雅果然在劍術上有值得自負之處,今日自己為了掩人耳目,並沒有帶劍在身,以空手對付這種神兵利器,可能要大費周章。想是這樣想,他心中不但絲毫不懼,反而信心加強。 舒雅心中驚駭,難以形容,郤桓度雖然赤手空拳,全身上下卻不露半點可乘的空隙,氣勢無懈可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向郤桓度挑戰。當她見到郤桓度和一個女子摟在一起,立時怒火上沖,現身出來,演變成這對峙的局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郤桓度看著這美麗的對手,淡淡道:「小姐的隨從何在?」這句話表面暗諷舒雅每次都是前呼後擁,以眾淩寡。其實現時卻是郤桓度的當務之急,首先要弄清楚她是否單身一人,否則對付起來的手法將完全兩樣。舒雅不屑地哂道:「要收拾你這個兵法大家,一人便可。」 郤桓度怒哼一聲,舒雅不由嬌軀一震。這一下哼聲雖低,卻如雷鳴般令她耳鼓發痛,顯示郤桓度內力之強,遠超她的估計。當郤桓度那日分開對峙的晉國高手夏信和吳國高手萬蹤時所露的一手,雖然漂亮,但因為這兩個高手不能真個向他攻擊,所以郤桓度只需眼力和判斷力準確,便可做到。當然他的武功也是達到高手的級數。所以事後夫概王和白喜兩人的贊許主要是針對他的應變之才和驚人的氣魄,而非他的武功。現在從郤桓度赤手空拳下所凝聚的氣勢和功力來看,無疑他一直都在蓄意隱瞞起他的武功。 郤桓度一陣低嘯。舒雅只知道郤桓度出手在即,卻不知郤桓度在判斷出舒雅是單身一人後,指示夏姬迅即離去的暗號。郤桓度眼中神芒畢露,罩定兩丈外的舒雅。舒雅感到對手強烈的殺機,與平日的郤桓度迥然不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恐懼,手上雖緊握名劍「越女」,卻絲毫不能使她有安全感。在氣勢上,她完全被郤桓度壓倒。 這正是郤桓度的戰略,舒雅天資過人,劍術超凡,但獨缺郤桓度幾番出生入死,浴血苦戰培養出來的殺氣。郤桓度正是以己之長,制敵之短,深合兵法之道。郤桓度接著一聲長笑。舒雅完全不知對手為何忽怒忽笑,郤桓度在她心中,成為一個不可測知、深沉可怕的惡人。她身形一閃,手中「越女」化作一道長虹,有如狂風怒浪,直向郤桓度卷去。 瞬息之間,「越女」有如毒蛇般在窄小的空間內,向郤桓度作了三十六下急刺,舒雅纖細的蠻腰,巧妙的不斷扭動,使得每一下急刺,都由一個不同的角度向郤桓度攻去,每一著都試圖封死郤桓度身形的變化。在郤桓度眼中,舒雅如仙女翱翔,每一下動作的姿態均漂亮爽朗,充滿勁力和速度感,動作中的舒雅比之任何時間更為動人,使人覺得能征服此女,必然大快平生。 想歸想,他的身形一點沒有慢下來,銳利的眼神,使他從她身形肩膊的微妙變化中,判斷出她每一個將要攻擊的角度和變化。郤桓度渾身上下,無一不是殺人的利器。當日他被襄老以腳把他迫在下風,由那時開始,他便從劍的束縛走了出來,劍再也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的僕人和工具,是很多工具中其中較有用的一項。迅如鬼魅的身法裡,他雙手或掌或拳或指,雙腳時踢時膝撞,在強大的腰勁下,甚至雙肩的側撞,沒有一下不對舒雅構成莫大的威脅。 舒雅每一劍都刺空,原來完美無懈的一擊,給對方一個轉身,或一個側撞,便變成劣招,無論速度多快,總在郤桓度拳擊掌劈和腿踢下,冰消瓦解。而且他忽然長攻,忽然貼打,每一著都針對著她的弱點,顯示對手高明的眼力,兼且出招神出鬼沒,使她疲於奔命。忽地郤桓度一擊在「越女」的劍背上,舒雅虎口一震,長劍幾乎脫手,連忙抽劍後退,郤桓度並不乘勝追擊,氣定神閑地站在丈許開外,與擺開架勢、胸口急速起伏的舒雅,判若雲泥。 舒雅心中悔恨,先前實不應低估此人。心想即使父親夫概王親自出馬,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由軟弱地升起投降的念頭,當然這只能在心中想想,要高傲的夫舒雅這樣做,不如叫她去死好了。郤桓度以欣賞的眼光望著這美麗的女劍手,心想如能得她為助,對自己的事業將大有裨益。她擋了自己全力的急攻,依然未露敗象,非常難得。 夫舒雅用勁急攻後,雙頰泛紅,倍增豔麗,郤桓度心下一陣憐惜,殺氣驟減,這樣可愛的美女,他又怎忍心辣手摧花,心內急速地閃過種種不同的可行應付辦法。夫舒雅立即感應到對手殺氣減弱,這種比鬥對峙,氣機牽引,很多時動作都不經理性,是潛意識的反應。所謂「官知止而神欲行」,幾乎同一時間舒雅一聲嬌喝,手中晃著利刃,第二度橫過兩人的距離,有如乳燕翔空,直擊郤桓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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