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荊楚爭雄記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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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臣哈哈一笑道:「這真愧不敢當,只是希望在這交流下,兩相參詳,以增對付楚人的勝算。」巫臣原為楚人,這時的國家觀念,並不強烈,反之家族的觀念,血濃於水,遠較國家為重,所以巫臣矢志滅楚,在當時是毫不稀奇。巫臣跟著又道:「這次我受國君之命,在戰車之外,特地從我國精選歌舞妓十人,來此獻藝,請各位欣賞。」說完一拍手掌,殿后一片絲竹鐘聲,十名身材曼妙,聲色俱全的美人,走進殿內載歌載舞,果然是千中挑一的美女。 郤桓度估計這些美女氣質高貴,想來都是中道破敗的大官貴族的後人,被收作女奴,看來這次晉國,非常重視這次聯盟。歌舞完畢,美女輕快退出殿外,殿內的男子都泛起色授魂與的表情。美色的力量的確龐大,連闔閭也不例外。巫臣道:「這批美女,精擅歌舞之道,對於私房侍奉,尤有專長,是此次我出使貴國的一份禮物,請大王笑納。」 闔閭仰天一陣長笑,顯然對這份厚禮歡暢非常,尤其聽到這批美女精于床笫之道,更是心花怒放,男人一談到這類問題,距離立即縮短不小。闔閭道謝過後,略一遲疑,將其中八人,分贈群臣,郤桓度也分得一個。郤桓度心念電轉,暗想這闔閭若能將十名美女一齊贈予手下,這等胸襟,足當天下霸主無疑。可是此刻既遲疑不舍,而闔閭自己又多占一名美女,異日遇上利欲引誘,難保便要壞事。這時他已給闔閭下了一個評價。 他望向伍子胥,雖獲贈美女,卻是毫無歡容,郤桓度知他全心全意,放在報復楚國殺父殺兄之恨,其他一切,全不在乎。心中一動,想到這種完全被仇恨佔據的情緒,也可以像色欲般使人疏忽其他。晚宴繼續舉行不表。 宴會在子時初結束。郤桓度回到私邸,是丑時中。剛步進大廳,手下親信來報有遠客在偏廳等候。郤桓度心中一動,連忙步入偏廳。一健碩的男子卓立廳中,一面風霜,臉上有一道由眼下斜落至唇角的刀疤,見到郤桓度,眼中露出激動的神色,淚花隱現。郤桓度揮退左右手下。那人噗的一聲,跪了下來。郤桓度慌忙扶起道:「現在時勢不同,本長你不須如此。」原來竟是最初護送郤桓度逃出郤氏山城,後因躲避敵人追殺而分手的卓本長。 卓本長是應召而來的,但兩人這次相見,恍如隔世。卓本長道:「主公!」他仍然在非常激動的情緒裡,反而不知從何說起。郤桓度非常瞭解他的感受,想起不知不覺,兩人分開了差不多五年有多。為了緩和卓本長的情緒,郤桓度淡淡問道:「現下各人境況如何?」那時隨他們一齊逃出求生的,幾近百人,他們現在情況如何,自然是這身為他們主公的郤桓度最關心的問題。 卓本長臉容一整,情緒漸漸平復,他也是精明冷靜的人,只是剛才乍見郤桓度,又一直以為他已死去,才如此激動。卓本長道:「當日我們分散逃走,遵照主公的吩咐,在各地隱姓埋名,從事各種行業的發展,不少人已變成行業裡的出色人物。想不到我郤氏不單兵法行,從商也行。」說到這裡,微微一笑。卓本長續道:「我逃在銅綠山,在那裡從事赤金的開採,亦卓有成就。」 郤桓度微微笑道:「一向都知你算盤厲害,若說你從商不賺錢,我第一個人不相信。」卓本長道:「我待形勢安定下來,便利用郤氏獨有的手法,聯絡各人,因為怕被中行識破,所以全部使用新的聯繫方法,終於找上五十二人。主公!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讓你知道,就是這五十二人裡,沒有一個人不在這五年中刻苦練劍,等待你回來帶我們復仇。」 郤桓度心下感動,暗忖這批人均是郤氏精銳,且正值盛年,如果能痛下苦功,這批子弟兵的力量,真是龐大驚人。這便是自己的班底。卓本長的語聲繼續傳入耳內道:「大家都是有心人,所以這五十二人之中,有部分人更控制了一些地方的幫會和勢力。況且我郤氏數百年基業,勢力深入楚國各地,我又由各地秘密召集和我們有親密關係的壯丁,在銅綠山集中訓練,現在可動用的人手,足有五百之眾。」 郤桓度擊節讚賞道:「本長,你這樣一來,省卻我很多無謂工夫。現在吳、楚大戰一觸即發,我一定要有可以信任的人手,在大戰前完成兩個任務。」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陷入了沉思裡。卓本長打量這位自幼一同長大的主公,俊偉的面龐,威棱四射,深具大將主帥的氣度,心下欣慰。 郤桓度抬頭望向卓本長,眼中寒芒閃動,道:「有兩個人,我一定要在吳、楚決戰前先行宰掉。」卓本長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道:「其中一個必是中行,這叛徒我一直在秘密訪尋他的行蹤,據最新的消息:這賊子應在長城附近的泌陽,第二個人還請主公賜知。」 郤桓度道:「第二個人就是襄老。」卓本長全身一震,襄老名動楚域,殺人無數,雖被千千萬萬人恨之刺骨,仇家遍地,卻仍然屹立不倒,這人的可怕,可想而知。郤桓度道:「這兩人我必須盡速解決,你派出手下各人,把他們的行蹤,巨細無遺地告訴我知,讓我潛入楚境,手刃此兩人。」 他說話充滿自信和威嚴,卓本長雖想出言勸阻,話到口邊,始終說不出來。郤桓度如何不知潛入楚境的兇險,但如果將來對壘沙場,被這兩人識破自己的身世。那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所以這次特別密遣親信潛入楚地,通過一年來種種聯絡手法,才找上卓本長。兩人一番相讓,密定來日計策,直到天亮,卓本長才匆匆離去。 郤桓度待卓本長走後,精神興奮,睡意全無,信步踏出宅門,沿著外面的大路,隨意走著。晨光熹微,道上行人稀少。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陣蹄聲。郤桓度心中一動,知道麻煩來了。原來蹄聲響起時,是在身後二十丈處,來人應是在該處策騎等待,見郤桓度出來,才飛騎追至。其次這追騎一路加速,郤桓度估計,當追騎來至身後時,剛好是這匹馬最高峰的速度。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如雷的奔馬聲中,隱隱傳來金屬在空中顫動的聲音,郤桓度高度靈敏的聽覺告訴他,騎者手中持著的,應該是長戈或長戟那一類攻堅的硬兵器,而且一定是高舉馬前,斜指半空,才會發出這樣奇怪的異響。郤桓度步速不增不減,依然悠閒地向前緩步前行。追騎迅速接近。 十丈、九丈、八丈── 郤桓度看見迎面來的行人,眼中現出恐懼的光芒,紛紛躲到一旁。背後金屬顫動的異響,忽地消去。轉變為破空的響聲。這等轉變極為含蓄微妙,只有像郤桓度這種受到家傳「守心」之術訓練的高手,才可以感應得到。郤桓度微微一笑,這響聲的轉變,表示敵人的矛尖,從斜指變成平指,直向他郤桓度的背脊刺來。 六丈、五丈、三丈── 郤桓度心中一塵不染,整副精神集中在背後的追騎上,他雖然從沒有反首回顧,但背後每一下馬蹄聲、矛尖每一下顫動聲,都是了然在胸,巨細無漏。 二丈、一丈── 急騎帶起的勁風,吹得郤桓度全身衣衫揚起。後面橫空一聲怒喝,金屬破風之聲大作,敵人手中利器,迅若急雷地直往自己背後刺來。郤桓度感到敵人利器的勁風破體而至,無論在手勁、角度、位置的拿捏,都當得上好手之列。郤桓度一言不發,身形一閃,長戈已給他夾在肋下,掠向一旁。健馬擦身飛過,那騎士也是了得,危急間鬆開持戈的雙手,打了一個仰,又坐直身形,沒有給郤桓度拖落馬下,但已是狼狽不堪。 那人直掠出去,邊走邊嚷道:「我是代舒雅小姐教訓你的。」語聲隨著遠去,人騎只剩下一點影子。郤桓度啼笑皆非,這等初生之犢,自己若非不想招惹事端,即使來上十個,也早命喪黃泉,還要這樣大言不慚。取下左肋夾著的長戈一看,上面鑄了個寧字,心中迅速想起白喜手下大將甯重謀,不知這年輕小夥子和他有何關係。這時手下幾個親隨氣急敗壞地趕了上來,連連請罪。其中一個親隨道:「這是寧重謀的三公子甯聲,是夫概王女兒舒雅的追求者之一。」 郤桓度恍然大悟,心想這舒雅糾纏不清,令人頭痛。兼且夫概王在吳國另成一股勢力,只要吳王闔閭稍有失著,便會取而代之,自己夾處其中,情形危險複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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