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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


  他變招迅捷無比,又是舍物攻人,其詭詐歹毒,確令人防不勝防,何況耶律翰神志不清,反應勢必遲滯,及待發覺,已經難以拆解。

  但耶律翰不愧天殘奇人,竟是不慌不忙,雙手同時拔起鋼拐,非僅不去拆解招架,反而掄動鋼拐,橫掃而出。

  這一著,大出韓東滄始料之外,假如他不即時撤招自保,固然可以拍中耶律翰一掌,自已卻非被鋼拐攔腰掃中不可,他一掌雖可能要了耶律翰性命,但耶律翰那一拐橫掃之威,如被擊中,便有三個韓東滄也砸爛了。

  急切間,只得沉臂撤招,一吸真氣,淩空一式「死人提」,從拐身邊緣疾翻了過去。

  耶律翰雙拐掃空,人已躍起,右拐一點牆壁,左手鋼拐又遙向枯叟砸落。

  這時候,枯叟已經越過地上殘肴,正對鵲兒揮掌猛劈,聽得拐風入耳,竟然兇悍地側身張臂,雙掌分擊耶律翰和鵲兒,也依樣葫蘆,施了一招以攻代守的險招。

  照當前形勢,耶律翰應該先求保全鵲兒,然後再圖制敵取勝才合情理,是以枯叟韓東海這一招用得雖險,倒亦不失「攻敵必救」之道,險中有穩,可說十分恰當。

  但是,他卻忽略了一點,耶律翰此時心神亂失,早已不同于正常人了。

  何況耶律翰性高氣傲,何曾把天山二叟放在心上,掌風臨身,竟不理會,手中鋼拐卻加速下砸。

  兩下裡出手俱快,「蓬」然一聲大響,兩條人影同時悶哼飛起。

  耶律翰硬挨了枯叟韓東海一掌,只不過身軀微微搖了兩搖,恍若無事,而韓東海卻被他挾背一拐,打得骨斷肉裂,當場慘死。

  鵲兒經脈受制,無力閃避,被韓東海掌力劈中,滾出丈餘,昏厥了過去。

  這兩聲悶哼,使得耶律翰和枯叟同吃一驚,兩人各自搶著抱起兩名傷者,疾然躍開。

  矮叟低頭檢視,不禁驚駭悲痛,淚如雨下。

  原來枯叟早已氣絕,身體由背腰處生生被擊成兩段,虛軟地搭拉下來,死得慘不忍睹。

  但是,韓東滄縱然悲痛,卻仍得極力忍住傷感,屏息不敢稍動,因為他明白,眼前這老瞎子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實非自己所能比擬,只要些微聲息驚動了他,自己決難活著逃出這座破廟。

  耶律翰不聞人聲,只當敵人已經遁走了,抱著鵲兒,重又席地坐下,皓首仰舉,長籲不已,腦海中一片茫茫,根本忘了韓東滄還站在數丈之外。

  他淚已流盡,此時雖然悲傷,卻已無淚可流,只能浩歎連聲,以舒胸中氣悶。

  破廟中寂然靜了下來,耶律翰嘆息一陣,又把鵲兒放下,雙拐插在身旁,摸索著喃喃叫道:「酒!酒!我的酒呢?酒到哪裡去了?」

  矮叟忽然心中一動,思得一計,目光流轉,見照壁牆下,有一座石鑿的香火爐,於是,輕輕放下枯叟屍體,一步一步,向石香爐移去。

  他移步已十二分小心,躡氣屏息,不帶絲毫聲響,但移行幾步之後,仍被耶律翰發覺。

  耶律翰一把抄起雙拐,霍然躍起,喝問道:「是誰!」

  矮叟壓抑嗓音應道:「我是桑瓊,替老前輩送酒來的!」

  耶律翰心神迷茫,哪裡還能分辨真假,聞言喜道:「真的有酒?快拿來!快拿來!」

  矮叟試探著問道;「老前輩還敢喝酒?不怕沙娜拉生氣嗎?」

  耶律翰怔了一下,隨又嘻嘻笑道:「不要緊,咱們別告訴她,她就不知道了。」

  矮叟心裡暗喜,抱起石香爐,緩步走了過來,相距數尺外停步,低聲道:「老前輩,酒來了。」

  耶律翰順手將雙拐插在地上,伸手欲接,忽然又縮了回來,搖頭道:「不行!我發過誓不再喝酒了,她若知道我偷著喝酒,一定會不高興的。」

  停了停,又自言自語道:「趁她睡了,只喝一點要什麼緊,我心裡悶悶的難受,為什麼有酒不喝呢?」

  矮叟見他喜怒無常,言語顛倒,心膽頓壯,忙接道:「老前輩心裡煩,喝酒最能解悶,只喝一點,咱們不說出來,她那會知道?」

  一面說著,一面緩步移近,手上貫注真力,將石香爐高舉過頂,目注耶律翰毫不稍瞬。

  這時候,兩人相距已不足三步,矮叟心弦震盪,幾乎不能自恃,他只消對準耶律翰的頭頂,奮力一擊,便可以大功告成,但事情來得太順利,卻使他遲遲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事實。

  他心裡在嘀咕:該不會是這老瞎子在使詐吧?他是不是橫練硬功?故意裝瘋賣傻,誘我出手,一旦打他不死,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不!不!不能上他的當。

  刹那間,忽然想到耶律翰曾硬挨枯叟一掌,分毫未傷,心裡一驚,不由自己忙向後退了兩三步。

  但,耶律翰沉吟片刻,又伸出手來,道:「快些給我!我只喝這一次,以後決不再喝了,趁她還沒醒,快些把酒給我!」

  矮叟細察他神情,不似有詐,口裡含糊答應,遲疑著又移步上前。

  耶律翰雙手前伸,連聲催促道:「酒!酒!快拿來,快拿來。」

  矮叟把心一橫,猛上一步,正待下手,突然身後一聲斷喝道:「韓東滄,你想幹什麼?」

  矮叟不用回頭,已聽出那正是桑瓊的口音,一陣驚悸,手上不禁略緩。

  就在這刹那間,身後風聲颯颯,桑瓊已飛掠而至。

  耶律翰微微怔愣,也探手去拔雙拐。

  矮叟情知已難脫身,凶念頓起,猛可吐氣開聲,石香爐疾然下落……

  耶律翰雙目雖盲,反應卻異常敏捷,倏忽翻掌上迎,側肩卸力,由坐姿忽然變為「臥看巧雲」之式。

  那沉重的石香爐被他掌力一撥,準頭已失,「蓬」地擊在肩頸之間,登時碎成細粉,耶律翰一個翻滾,嗆出大口鮮血,人也萎頓倒在地上。

  他應變不能說不快,無奈一個蓄勢已久,一個卻倉促招架,那石香爐雖未砸中要害,卻已使他頸骨斷裂,負了極重的內傷。

  桑瓊遠在丈餘外,來不及搶救,手腕一抖,「太阿劍」脫手飛出,正中韓東滄左後肩胛。

  矮叟負痛悶哼出聲,帶劍穿窗射出,匆匆向廟後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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