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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七


  桑瓊怒火狂熾,目眥欲裂,如影隨形急追,卻見矮叟韓東滄剛越出廟後短牆,便發出一聲慘叫,「蓬」然摔倒,竟不聞聲息了。

  桑瓊一驚,錯掌護胸掠登牆頭,遠遠望見似有兩條纖小人影,一連兩閃,沒人林中。而矮叟韓東滄竟倒臥在牆下雪地上,業已被人攔腰斬為兩截。

  這意外的結果,直看得桑瓊如墮五里霧中,心裡飛忖道:「姓韓的必是負劍逃走時,被那兩人預伏牆外出手殺死,但那兩位殺死矮叟的人,為什麼不肯跟我照面,就急急離去呢?

  從背影看,分明是兩個女人,那麼,最可能是麥佳鳳和隱娘,但桑瓊卻想不出她們不肯跟自己見面的理由。

  猜測半晌,無法結論,只好收回「太阿劍」,提了韓東滄的屍體重回廟中。

  神殿上遍地血污,鵲兒重傷昏迷,僅剩奄奄一息,耶律翰則仰面躺在神案前,呼吸重濁,氣喘咻咻。

  桑瓊急忙扶起耶律翰,一面為他順氣渡力,壓抑內腑傷勢,一面恨聲追悔道:「都怪晚輩愚昧,救應來遲,致遭奸徒所乘,老前輩傷得可重?」

  耶律翰喘息半晌,才虛弱地搖了搖頭,道:「不怪你,這是我自己不好,我不該喝酒!」

  桑瓊詫道:「老前輩,您——您覺得心裡明白了很多,是不是?」

  耶律翰微微頷首道:「是的,這些日子,我心裡好悶,剛才那匹夫重重一擊,淤血噴出,現在倒舒暢了許多,桑老弟,這些天來,真是多虧你了,等回到阿兒汗宮以後,我還得好好謝你才成。」

  桑瓊見他重傷之後,神志反而清醒,言語也清晰不亂,一時間,既驚且詫,不知是喜?是憂?

  耶律翰略作調息,已能掙扎著倚牆斜坐起來,問道:『』沙娜拉的遺體,沒有被他們毀壞吧?」

  桑瓊忙道:「沒有,夫人棺骸仍舊好好在車上,老前輩是否想把棺木移進廟裡來?」

  耶律翰卻搖頭道:「不必,我現在也想通了,但能扶欞回返祁連,此生心願已了,何苦再作請求,人死屍腐,空自廝守著肉體,又有什麼益處,等一會,你去把棺蓋釘死了吧!」

  桑瓊大喜,道:「老前輩放心,晚輩一定照您老人家的意思去辦。」

  耶律翰長籲了一口氣,道:「但願我還能活到返回祁連,我雖然看不見,但是我曾經答應過沙娜拉,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桑老弟,你我萍水相逢,承你不辭千里,助我夫妻團聚,假如我無福活著回返故居,死了以後,也請你把咱們兩具屍骸運回阿兒汗宮埋葬,瓊樓後側有座空塚,那就是咱們夫妻當年預留的並骨之所……」

  桑瓊聽他越說越不吉利,忙接口道:「這些事,老前輩不須煩心,咱們離祁連近在咫尺,一定能夠懲治阿蘭叛婢,規複神器,重新把阿兒汗宮再奪回來。」

  耶律翰苦笑一聲,道:「怕只怕事願相悖,力不從心。」

  桑瓊駭然道:「老前輩何故失去信心?」

  耶律翰搖搖頭,道:「桑老弟,你看我這般光景,當真還能快意恩仇,再登宮主寶座嗎?」

  桑瓊毫不遲疑道:「即使老前輩不能親手完成,晚輩也會替你老人家辦到的。」

  耶律翰黯然嘆息道:「老弟豪氣干雲,令人心感,但願蒼天有眼,延我數日生命,能讓我親身拜領老弟成全的德意。」

  桑瓊一愕,道:「老前輩何出此言?」

  耶律翰搖搖頭,岔開話題道:「你該看看鵲兒傷勢,早些收拾殘局,咱們也好上路了。」

  桑瓊答應著抱起鵲兒,匆匆替她閉了心脈穴道,細察傷勢,原來鵲兒因為事先被韓東滄制住經脈,雖然遭受重擊,卻幸尚未傷及內腑,只是氣息奄奄,眼看不能再行凝氣跟人動手了。

  桑瓊無限悔恨,將兩位傷者送上馬車,又掘了個大坑,掩埋天山二叟屍體,然後獨自攀登車轅,冒雪駛動馬車,向北馳去。

  由張掖往酒泉,一路傍長城內而行,因為耶律翰和鵲兒都負了傷,無法兼程趕路,兩天后,才越過高臺縣境。

  ◇第八十章 群英會

  桑瓊本意仍循上次舊路,準備從臨水驛折轉向南,直轉祁連主峰,不料剛到黑泉驛附近,卻意外地遇見一位熟人—一雪山派掌門人「索命吊客」魯無塵。

  桑瓊和魯無塵曾在淮陽萬梅山莊,為爭奪武庫藏真圖相識,其後又在落鳳峽共過患難,遂成道義之交,卻未想到會在甘涼古道上二度相遇。

  當時,魯無塵正帶著兩名雪山派弟子,大馬金刀般坐在黑泉驛鎮頭一家茶棚外喝著羊奶茶,一見桑瓊,霍地起身迎住,長臂一探,扣住馬環口,咧嘴嘿嘿笑道:「桑莊主,幸會!幸會!什麼風把您吹到西北荒僻地方來了?」

  桑瓊下車相見,略作寒暄,含糊道:「有點私事,欲往祁連,不想途中得見故人,魯兄怎麼也在此處?」

  魯無塵怪笑道;「窮命嘛!還不是四海飄蕩,到處為家,這兒附近住著一位多年老友,在下偶經此地,留下來作客數日,既然巧遇,莊王好歹且跟在下去盤桓兩天。」

  桑瓊為難道:「小弟確有急事,不便耽擱,再說,小弟與貴友素昧生平,怎好打擾。不如等過些時,再往雪山造訪魯兄。」

  魯無塵笑道:「這是什麼話,四海之內皆兄弟。敝友就是莊主的朋友,無論如何,一定得去坐坐。」一面拉住馬環不放,一面便喝令兩個弟子趕快備馬。

  桑瓊見他情勢難卻,只得婉轉道:「不瞞魯兄弟說,小弟車上載有喪材,又有兩位病人,這樣去,只怕不大好。」

  誰知魯無塵卻爽快地道:「沒關係,能得桑莊主護靈,必是武林德高望重前輩,能得接引,正是光彩,有病人更不要緊,敝友頗通醫理,恰可效勞。」

  正說著,兩名弟子已將馬匹牽到,魯無塵不由分說,強將一匹馬給了桑瓊,又命兩名弟子代為駛車,自己則和桑瓊跨馬隨行,人車一齊轉向西北行去。

  途中,桑瓊不禁問道:「前面已是長城,不知貴友居處遠不遠?」

  魯無塵漫應道:「不遠!不遠!轉過那片城牆就到了。」口裡說著,只顧貼城而行,附近荒僻寂寥,並無住戶人家。

  桑瓊漸漸有些起疑,卻又不便再問,正感納悶,突聞車後傳來兩聲慘呼之聲。

  魯無塵聽見呼聲,冷然一笑,竟勒住了坐馬。

  片刻後,雪地裡如飛掠到四五條人影,一色白衣,都是雪山派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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