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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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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老大聳聳肩,道:「雖然是俺掌管,但卻不能把你送來那女奸細囚在那兒……」 桑瓊詫道;「為什麼?」 褚老大道:「地牢裡只有一間牢房,裡面已經囚了人……」 桑瓊忙道:「這有什麼要緊,暫時擠一些,反正不會長久。」 褚老大搖頭道:「只怕不成,那囚在地牢裡的,跟平常囚犯們並不一樣。」 桑瓊訝問道:「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褚老大道:「是個女的……」 桑瓊喜道:「這不得了麼,都是女人,一間牢房裡擠擠又有什麼不成呢?」 褚老大仍是搖頭道:「老郭,你不知道,這女人跟旁的女人木同,上面特別下過手諭,只能讓她獨囚一室,不准與其他囚犯混雜。」 桑瓊道:「你可知道她是什麼特殊身分?」 褚老大道:「俺也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反正從俺接掌水牢,這女人就在牢中,六七年來,俺只管按時送囚飯進去,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即便問她,她也不答。」 桑瓊越發詫異,又問道:「六七年來,上面也沒有問起過她嗎?」 褚老大道:「不!從前宮主在宮的時候,每年總要親自來牢裡一二次,無奈那女人鐵定心,任什麼也不肯開口,後來,連宮主也懶得再來了。」 桑瓊聽了這番話,疑雲頓起,笑道:「老褚,那女人長得如何?很美麼?」 褚老大一瞪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美!美得很!你小子想不想進去領略一下?」 桑瓊欲擒故縱,曖昧地笑道:「還是免了吧,別因我壞了你這牢頭的規矩,被上面知道,害你受責。」 褚老大笑道:「老郭,別跟俺來這一套,這點權力俺還有,你候著,俺先去上面打開樞鈕,把鎖匙取來,好歹讓你小子見識見識這天下第一美人。」 大笑聲中,「登登登」奔上石梯而去。桑瓊迅速掃了那堅厚的鐵門一眼,忽的運指如風,隔空吐勁,將木板上受刑婦女之「鳳尾」 「精促」二穴分別點閉,此兩處穴道都與「春心」相通,穴道點閉並不致命,但卻使軀體陷於麻痹,不至於再感受到皮肉之苦了。 桑瓊本想將鎖在水中的囚犯—一閉穴止痛,豈料時已不及,褚老大已取了門鎖,笑嘻嘻返回。 啟開鐵門,褚老大把燈籠向桑瓊手裡一塞,詭笑道:「你走前面吧!別叫俺擋住了你,看不清美人容貌。」 桑瓊也不推辭,接過燈籠,邁步走進鐵門,舉燈一照,但見人門後是一條狹窄的甬道,僅容一人行走,一股陰濕潮黴惡氣,熏得人直欲嘔吐。 他深納一口真氣,提著燈籠緩步循甬道前行,落腳處鮮苔遍佈,濕濘不堪,足見這條甬道極少人走動。 甬道並不長,向左一轉,便到了盡頭,果然,甬道盡頭,只有一間獨一無二的牢房。 褚老大在後面吃吃低笑道:「老郭,把燈舉高些,那樣才看得仔細。」 桑瓊如言一挑燈籠,凝目向年內一望,不覺訝道:「咦!裡面沒有人嘛……」 諸老大從後面伸過手來,一指右角,道:「喏!那邊草堆上坐著的不是嗎?」 桑瓊順著所指方向,定神望去,果見牢房右角陰影下,有一堆汙髒的稻草,草上盤膝坐著一個枯瘦如柴的女人,手腳戴滿了鐐銬鏈索,正垂首披髮,狀若人定,既不見絲毫移動,也聽不到半點聲息,難怪一時竟未看見。 不過,從那枯槁女人滿頭亂草似的白髮,估計年齡至少已在古稀以上。 桑瓊心念電轉,猛地想起一個人,連忙凝目細細端詳,但看了許久,那老婦人仍然垂首趺坐未動,除了那覆面枯發,始終看不見她的面貌。 褚老大得意地笑著問道:「瞧仔細了?很美吧?」 桑瓊搖搖頭道:「可惜看不見面貌,或許她年輕時真是個美女。」 褚老大嘿嘿笑道:「你要是還不死心,俺就叫她抬起臉來,讓你再看清楚些,如何?」 桑瓊道;「那敢情好,但不知她肯不肯抬頭?」 褚老大巨掌向前一探,握住牢前鐵柵猛一搖動,同時大聲喝道:「喂!老婆子!送飯的來啦!」 一聲斷喝,那老婦果然一骨碌從草堆上爬起,雙手向四周亂摸,取出一隻缺口木盆,連爬帶滾奔到鐵柵前,仰著頭,舉著破盆,乞討似的發出聲聲低弱呻吟:「飯!飯!飯!」 燈光照在老婦臉上,頓時把桑瓊嚇得倒退了一大步,天!這哪裡是人的臉孔,簡直比鬼還要可怕。 老婦雙目俱瞎,滿臉血肉模糊,膿水遍佈,幾乎看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肉,鼻斷、眉殘,活脫成了一個染滿血污的肉球,唯一尚可分辨的,只有那張等已爛掉了唇,扭變了形的嘴巴。 褚老大面對這張令人怵目驚心的臉孔,仍然無動於衷,哈哈笑道:「老郭,看清楚了沒有?這張臉,敢情年輕時一定很美了?哈!哈哈哈哈! 桑瓊卻心血沸騰,幾乎激動得從眼中噴出火來,強忍了許久,才顫聲問道:「她……怎會弄成這副慘狀……」 諸老大輕鬆地道:「誰知道,六七年前,她就是這副模樣。」 桑瓊一陣鼻酸,哺哺道:「這是被人害的……被人用藥物毀了她的臉……」諸老大嗤道:「簡直是廢話,難不成還有誰天生就是這副爛臉。」 桑瓊霍地旋身,一把扣住褚老大的腕肘,沉聲道:「姓褚的,你我若是朋友,就快去取些食物來,你看她;已經餓得快發瘋了!」 褚老大振臂一摔,竟沒有摔脫桑瓊的握持,臉上笑容頓斂,怫然不悅道:「老郭,放手!你這是想幹啥?是你管牢?是俺褚某人管牢?」 桑瓊無奈,只好忍怒鬆手,誠摯地道:「老褚,咱們是好弟兄,也都是父母生養的,人心肉做,這老婦就算犯了死刑,她跟咱們卻無仇無恨,你瞧她偌大年紀,身受如此慘刑,假如換成了你我的父母,咱們又是什麼感覺呢?宮規所限,咱們無當救她,至少,給她吃個飽,這卻是辦得到的,老褚,你說是不是?」 褚老大手撫腕肘,獨眼連閃,困惑地道:「你小子今天是怎麼搞的,忽然變得菩薩心腸了?」 桑瓊苦笑道:「這說不上菩薩心腸,咱們是人,總該有點人性,古人說得好: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褚老大截口道:「別跟俺掉文,俺不懂人心狗心,俺只知道這是上面交待下來的!水牢囚犯是每天吃一頓,這老婆子只准三 天吃一頓。」 桑瓊道:「她囚禁多年,已無人聞問,就算多給她一頓兩頓吃,上面也不會知道。」 褚老大搖頭道:「辦不到,違命犯法的事,俺可不敢做。」 桑瓊道:「就算是我求你,難道也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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