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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桑瓊道:「你還顧忌她們……」

  陰美珠一面拭淚,一面催促道;「求求你再委曲一會,我有無法言述的苦衷,此時此地,不能引起她們的疑心。」

  說著,急急按倒桑瓊,替他蓋上被褥,仍作面壁而臥,待一切都整理舒齊了,才輕輕拉開房門。

  殊不知,房門啟開,竟使她猛然一愣……

  ◇第五八章 毛遂自薦

  門外,站著一個面目陌生的瘦削老頭兒。

  那老頭兒約莫五十多歲,瘦瘦癟癟像個人杆,卻偏偏穿著一件寬大簇新團花大錦袍,足登福字履,頭戴員外巾,尖尖的下顎,垂著三撇老鼠鬍鬚,手裡高舉著旱煙管,鼻樑上更架著一副銀箍水晶老花眼鏡。

  看他打扮雖有些不倫不類,但老頭兒滿臉堆笑,態度十分恭敬客氣,房門一開,便沖著陰美珠直點頭哈腰,含笑招呼道:「姑娘還沒安歇?難得!難得!」其實,人家有沒有安歇,又「難得」什麼?老頭兒卻沒解釋。

  陰美珠眉峰微皺,道:「敢問老先生,你是——」

  老頭兒不待相請,已經搖搖擺擺跨了進來,並且順手將房門掩上,目光一閃,答非所問地道:「早晚天氣涼,生病的人千萬要當心,門窗務必嚴緊些,別招了涼,轉成傷寒,就不好治了。」

  一面說著,一面又親自走去將窗戶也掩閉起來。

  陰美珠雙眉鎖得更緊,又問道:「老先生貴姓?這麼夜深了……」

  老頭兒笑容可掬,連道:「不要緊,老朽一向睡得晚,有時候躺在床上睡不著,看書也常看到五更天,姑娘,坐呀!坐下談!坐下談!」說著,自己先在牆邊一張圓椅落坐了。

  陰美珠已經火起,粉臉—沉,冷冷道:「我這是第三次請教了,老頭兒,你究竟是什麼人?」

  老頭兒輕哦一聲,用力一拍大腿,笑道:「真是老糊塗了,弄到現在,老朽還沒有自我介紹一下,姑娘大約不認識老朽吧?」

  陰美珠冷哼道:「廢話,除非我是神仙……」

  老頭兒連忙搖手道:「神仙二字,老朽可不敢當,只不過是對岐黃之道,稍有涉獵,一向用藥又絕對謹慎,所以,還算沒發生過意外,掙得一點薄名……」

  猛見陰美珠柳眉雙聳,又將發作,於是急急改口道:「老朽姓章,名朗,草字春平,乃琅琊隱士,皆因淡泊名利,避世而居,除以酒詩自誤,生平唯一雅好,便是神農濟世之學……」

  陰美珠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原來你就是那位住在前院的神醫,章老夫子?」

  章老頭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老朽天性熱誠,不辭冒昧,毛遂自薦,姑娘休怪。」

  陰美珠本想一頓臭駡攆這老厭物出去,卻被他搶先致歉,弄得不好意思開口,也淡然一笑,道:「章老夫子深夜駕臨,敢是為了替我姊姊看病而來?」

  章老頭忙道:「是的,是的,老朽聞得令姊不幸患疾,臥病在床,一個出門在外的人,患病染疾是最麻煩的事,所以,特地過來聊盡綿薄,替姑娘們效勞……」

  陰美珠冷冷道:「老夫子的盛情,方才已承店中夥計轉告過了,我想,他也已經把咱們的謝意,回報了老夫子了吧?」

  章老頭呵呵一笑:「那夥計傻口傻舌,一定沒有把老朽微衷表達完全,譬如說……」

  陰美珠臉色一沉,截口道:「我倒認為他已經表達得夠完全了,咱們還是那樣一句話:盛意心領,不勞垂注,謝了。」

  章老頭被她頂撞,毫未在意,仍然關切地道:「姑娘,話可不是這樣說,老朽一片濟世之願,寧願不收分文診金,但有病總得治,如果……」

  陰美珠搶著道:「如果生病的人自己不想診治,天下做大夫的,該沒有強迫人家非治不可的道理吧?」

  章老頭一愣,微微頷首道:「唔!老朽明白了,莫非令姊之病,另有隱衷,不便為外人知道?其實,萬般隱疾,不避醫家,姑娘這諱疾忌醫的念頭,千萬要改過來。」

  陰美珠頰上一紅,又好氣,又好笑,羞惱地道:「你……你想到哪兒去了……」

  章老頭卻會錯了意,揚眉笑道:「醫家之道,在望聞問切,老朽得店夥回報,當時便猜到是這原因,其實,診病無男女,老朽偌大年歲,姑娘也不須避諱。」

  陰美珠聽他越說越不對題,怫然道:「請你不要再瞎猜胡說了,老實告訴你一句話,咱們不想延醫治病,夜已深,不便多留,你請吧!」

  章老頭詫然道:「老朽說過,這是義診,不收分文的?」陰美珠道:「你就倒給咱們錢,咱們也不診治。」

  章老頭道:「這……總該有個道理呀?」

  陰美珠斷然道:「沒有道理,不診就是不診。」

  章老頭三綹老鼠鬍鬚氣得一翹一翹,憤憤道:「老朽年逾半百,薄有虛名,只有病家請我我不去,今天可真好,我老頭兒一意巴結,倒碰了一鼻子灰,這黴頭,簡直觸到印度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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