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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墨燕生性佻達,一面笑,一面就挽翠袖,道:「好啊,你連大姐的面子也不賣啦!這還了得,快喝!別等姐姐們灌你!」

  紫燕連忙攔住道:「三妹不必用強,我就先說出緣故也好!」

  滿座群雄,轟雷般鼓掌叫起好來,大夥兒或多或少都心裡明白,歐陽玉兒和桑瓊自幼青梅竹馬,情真彌篤,其後雖然遭到意想不到的變故,好在一天雲霓隨著時間早已消逝,如今一個喪妻未娶,一個雲英未嫁,舊情依在,兩心無異,豈非大造地設一對美滿良緣。

  有的人已在心中打好主意,只等紫燕提了頭,大家便全力附合,促成這樁兩大世家聯姻,勢將轟動整個武林的大喜事。

  紫燕在人人期待下開了口,但她的話,卻並未想像中的「喜訊」,只見她神情肅然地說道:「武林四大世家,十年來各霸一方,互不往來,因此才有東莊之毀,南穀之劫,西堡北宮更幾乎同遭厄運,天幸有玉妹妹與桑公子童年摯誼,方能消除嫌隙,去小怨,互濟互助,攜手禦侮,才先後贏得西堡和北宮兩度勝利,如今曹魔雖受挫遠逃,卻並不表示天下從此升平,相反地,只怕魔劫苦難將更勝從前,今後怯魔衛道,首在團結無間,四大世家能融合一體,武林始有生機,所謂『合則兩利,分則俱害』,天下安危契機,願從東莊北宮今日而始,玉妹妹和桑公子同飲此杯,從今以後,天下只有正邪之分,永無東莊北宮門派之別,如兄弟,共榮共辱,這是我一點微衷,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一席話說完,滿座肅然,片刻之後,采聲雷動,大家雖有些感到意外,卻難掩內心奮激之情。

  掌聲中,桑瓊首先舉杯,激動地道:「姑娘淨言當論,道盡在下肺腑,敢請諸位同於此杯,共證斯旨,從今天起,武林中只有協力禦道的同志,不再有門派之別。」

  歐陽玉兒也紅著臉舉杯站起,卻白了紫燕一眼,半嗔半怨地說道:「大姐也真是,這件事本就千該萬該,姐姐身為長女,為什麼不自己作主?偏要推人家出頭?該多罰你一杯才對!」

  眾人一陣大笑,紛紛站起,舉杯一仰而於。

  紫燕凝容對桑瓊說道:「從今共誓結盟,彼此都是一家人了,公子憂形于色,何事索懷?可否當眾一述呢?」

  桑瓊靦腆一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在下只覺得那曹克武半載之約,訂得令人深感困惑。」

  紫燕道:「也許這只不過曹克武一時緩兵之計,並沒有特別的緣故。」

  桑瓊卻正色道:「不!姑娘想必還記得,曹克武提及十年前舊仇宿恨,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從他怨毒之色看來,只怕不會是臨時捏造的緩兵藉日,所以……」

  歐陽玉兒笑著岔口道:「這種老奸巨滑的東西,他的話怎能當真!

  桑瓊肅然道:「玉妹錯了,證諸甘老前輩遇害前的言辭,以及你我兩家無端疏遠的疑團,我敢說當年先父與歐陽伯父確有可能曾跟曹克武結仇,否則,他怎敢誇口要在天下同道前來秉求公道?」

  歐陽工兒哂道:「就算當年確有宿怨,不見得錯在咱們,以桑伯父和我爹爹當時聲譽,我不相信他們會做虧心欠理的事。」

  桑瓊點頭道:「衡情度理確是不會,但世上的事也常有出人意外的…」

  歐陽玉兒詫道:「桑哥哥,難道你對自己的父親也沒有信心?」

  桑瓊苦笑道:「假如沒有信心,我就不敢答應曹克武明年海心山之約了,不過,憑良心說,我沒有絕對的把握,也許到那一天,理虧的真是咱們………」

  這一次,不單是歐陽玉兒,連紫燕、何沖等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道:「這怎麼會呢?」

  桑瓊輕歎一聲,道:「這是我突然感覺到的一絲不祥預感,可惜咱們沒有辦法找到一個知悉當年經過的人……唉!今天大家正在高興,還是不提這些敗興的事吧!」

  說著,舉杯遍邀,連飲數杯,岔開了話題。

  可是,話題既已提起,心中已梗然有物,大家見他不願說下去,只好也不再重提,但,這主席慶功宴,卻吃得悶悶不樂,未能盡歡便散了。

  是夜,後園小樓上的歐陽玉兒,競轉側無法成眠。

  不知道為什麼?一合上眼,好像就看見桑瓊那一臉凝重的憂色,夜越靜,耳際更響起桑瓊那深沉的語聲:「……世上的事常有出人意外的…也許到那一天,理虧的真是咱們……預感……預感……不詳的預感………」

  這些雜亂的話聲,一陣陣繞耳回鳴,一聲聲直叩心扉,她忽然憶起一件多年前的往事……

  那是在八年前,歐陽大壽初創北宮未久,那時四燕尚未收養,歐陽玉兒也只有十歲。

  歐陽天壽僅此一女,自幼教之習武,早將一身武功傾囊相授,玉兒雖才十歲,已盡獲乃父真傳。

  有一天,歐陽天壽攜女同在練功密室授藝,面驗玉兒覆練所學,看她練完,忽然神色凝重地道:「爹一身功夫你已悉數學成,本門武功至此為止,現在爹再傳你另一套劍法和指法,你學會了這兩種武功,咱們就不比臥龍莊再差什麼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開始為愛女詳解冊中所載劍法和指法。

  劍法,就是如今天壽宮威震武林的「旋風十三式」,至於指法,便是現在天下馳名的「彈指飛星」。

  當時,玉兒心裡懷著兩點疑問,其一,為什麼爹爹總想處處超過臥龍莊?連武功也要以臥龍莊作比較物件?其二,那本劍譜指法的小冊子,既無封面,也沒有名稱,很像是從另一本書冊上拆取下來的,而且,冊上所載劍法,跟她曾學過的劍法毫不相關,顯見是絕不相同的兩種心法。

  於是便問道:「爹,咱們為什麼要學這兩種武功?」

  歐陽天壽正色答道:「因為臥龍莊的『流星劍法』和『摘星攫月手』兩種武功獨步武林,咱們不能輸給他們,否則怎能出人頭地?」

  玉兒又問:「這兩種武功,不是咱們本門功夫?

  歐陽天壽當時木然良久,才含笑答道:「從前不是,但以後,也算咱們的本門武功了。」

  衛兒才十歲,思慮不多,自然依命習練,以後也沒有再問起這件事,不過,有一點卻迄今印象猶深,那就是乃父歐陽大壽從不肯把小冊子交給她,每次習練時由他親自攜來,演練完畢又親自帶走,待玉兒學會了冊上劍招指法,就沒有再見到過那本無名小冊子了,以後四燕習武全由玉兒轉授,歐陽天壽也絕口不冉提起小冊之事,至於小冊所缺少的其餘部分,那就更無人見過了

  這件事轉瞬八年,本來早已淡忘,但囚日間桑瓊在席上那番凝重的話,竟使歐陽玉兒聯想及此,這,該不會與曹克武所稱宿仇有關吧!

  她一陣心悸,忍不住披衣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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