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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桑瓊聽了,卻突然收住腳步,道:「原來侯老哥尚有貴客在座,既然這樣,楊某就此告退了。」」

  楊昆揚連忙攔住,詫道:「這是為什麼?楊幫主遠道前來,怎麼速言去字?」

  桑瓊面帶難色,遲疑了一會,苦笑道:「不瞞侯老哥說,本幫新近方始組成,又因居地臨近淮陽,將來托庇之處正多,是以專程投帖拜山,並無他意。可是,最近聽得江湖謠傳。其中頗有牽連侯老哥的地方,武林中難免覬覦;那些客人是何來意?楊某不知道,但九靈幫卻不想涉此嫌疑,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

  侯昆揚聞言,神色連變,點頭贊道:「楊幫主能說出這種話,足見盛情,老實說,侯某在接得尊帖的時候,心裡確也有些疑惑,如今話已說開,侯昆揚倒決心要交你這個朋友了。」

  身軀半轉,一擺手,又道:「咱們盡可不人賓館,淮陽派另為貴幫辟室接待,楊幫主請隨侯某來。」

  桑瓊連聲稱謝道:「多承諒解,九靈幫敬領隆請!」

  一行繞過石樓,進人另一棟略較僻靜的雅致房屋中,互相敘禮坐下,頃刻間,設上一席豐富酒筵。

  侯昆揚舉杯相敬,含笑道:「這兒是侯某私人客室,後面便是寒舍居處,跟前面迎賓館隔離,我已囑本派巡守堂追風臾萬子秋萬堂主,代表在前面陪客,咱們可以暢飲一番。」

  桑瓊十分豪爽地幹了一杯,接口道:「楊某因生平最厭惡那些聞風起哄、貪婪薄義之輩,不願多與交往,致為侯老哥多添麻煩,失禮之處,侯老哥多予海涵。」

  侯昆揚歎了一日氣,道:「哪裡話,楊幫主大客氣了………唉!江湖之中,謠言最多,侯某平時深居簡出,已算是竭力在回避紛擾的了,想不到仍然有人造謠中傷,說淮陽派得到了什麼藏珍秘圖,這種莫須有的風言風語,居然弄得萬梅山莊門庭若市,江湖高人、武林豪客紛紛趕來,真令侯某人啼笑皆非。」

  桑瓊義形於色,道:「對那些人,侯老哥盡可不予理會,他們又能怎樣?」

  侯昆揚陰沉一笑,道:「侯某刀頭舔血,闖蕩天下,年過半百,還在乎什麼?所以,這些天雖感困擾,但對那些乘興而來的黑白兩道朋友,不分彼此,仍然一律接待,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搞出些什麼花樣?」

  桑瓊憤然道:「侯老哥休怪楊某交淺言深,九靈幫雖算不上名門大派,但如有人膽敢逞強滋事的話,老哥只管吩咐一聲,本幫決不坐視。」

  六指臾侯昆揚撫髯大笑,道:「老弟不愧血性漢子,侯某感激無地,倘有事故,只怕真要多仰仗貴幫了。」

  這一席酒,賓主盡歡,彼此又敘了些閒話,侯昆揚問起九靈幫組幫情形,桑瓊只說是幾個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倉促結盟,含糊搪塞了過去。

  宴罷,六指臾堅留多住幾日,撤去殘席,又親為三人安排了居室,這才告退轉赴迎賓館而去。

  桑瓊目送他背影消失,暗對二人道:「現在,第一步總算成功了,今天晚上依計進行第二步,你們分頭行事,務必要小心謹慎。」

  舒鳳平無言地點點頭,秀珠卻一伸舌頭,輕聲道:「還說呢!你跟侯老兒『把臂言歡』那一刹那,我真替你擔心死了。」

  桑瓊笑道:「對付這種深沉狡詐的老狐狸,不可厚道,必須虛虛實實,才能令他莫測高深……」

  入夜,萬梅山莊燈火點點,閃爍有如繁星。

  桑瓊梳洗已畢,輕衫薄靴,負手信步踱出客舍,仰望穹蒼,擊節曼吟道:「落月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困……晤!詞雖是好詞,可惜略嫌不符今夜景色,這兒只有梅樹,何來梧桐?要是改作『教人立盡梅花影』卻又有些帶氣,唉!詩詞之道難矣哉!」」

  一面慢步吟哦,一面喃喃自語,那形狀,直如一名腐儒,正沉醉於吟風嘯月的境界中,不知不覺,竟向一片梅樹林走去。

  他前腳剛邁人梅林,身後二十丈外暗處,悄沒聲息閃出兩條人影,亦步亦趨,也跟蹤進人了樹林子。

  那兩條人影躡足提氣,跟前面的桑瓊始終保持二十丈以上距離,不時閃躲掩蔽,顯得十分謹慎小心,只怕被桑瓊發覺。

  其實,桑瓊根本不必回頭,也不必凝神察覺,僅憑推斷,便知身後有人跟蹤,但他恍如未覺,仍舊若無其事地吟詩誦詞,踏月尋找靈感,越行越遠。

  後面兩人不禁大感詫異,其中一個輕聲對同伴道:「老萬,你看這姓楊的,純粹是個書呆子,哪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另一個沉聲道:「莊主的吩咐,這傢伙深藏不露,一身武功高不可測,不管怎樣,咱們盯著就是了。」

  那人不耐地道:「近日來的豪客高人不少,個個都心懷叵測,莊主既然看重咱們,認為咱們兩人輕功較佳,又何必叫兩個人都跟著一個書蟲呢!」

  老萬噓道:「小張別多說了,咱們依命行事,他要吟一夜的詩,你我也只好陪著,走吧!」

  兩人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暗隨桑瓊,也越去越遠。

  就在這時候,楊秀珠和醜書生舒鳳平一先一後溜出了客舍石屋。

  他們都換了一身勁裝,閃出石屋,立刻兔起鵲落分達向前莊迎賓館和後莊六指臾侯昆揚居處悄悄掩去。

  大約過了頓炊之久,舒、楊二人又先後回到客舍,不多一會,踏月尋詩的書呆子也搖晃著回來了。

  三人相視會心一笑,桑瓊豎起兩根指頭,輕輕道:「睡覺吧,等著看戲了。」

  殘月西斜,萬籟俱寂。夜已深沉…

  莊中鼓樓才敲了四更,驀地,前莊警鐘亂鳴,後莊人聲呼應,整個萬梅山莊就像掀翻了的螞蟻窩,燈球火把往來不絕。

  迎賓館群眾和客舍中的桑瓊等人,都被喧嚷之聲驚醒,許多人從睡夢中跳起來,抓兵刃,尋暗器,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

  火光照耀下,只見六指臾侯昆揚斜披衣衫,滿面怒容,正喝令手下:「多派些人,分頭再找找看,一張也不准遺漏,怠忽失職的人,明日定予重懲!」

  桑瓊在他經過客舍時,遙遙拱手,大聲問:「侯老哥,莊中何事紛擾?」.

  侯昆揚皮笑肉不笑幹嘿兩聲,倉促答道:「沒……沒有什麼,一點小事,各位儘管放心安息……」

  桑瓊關切地道:「可有需要咱們兄弟效勞之處麼?」

  侯昆揚忙道:「不敢勞動,些許瑣事,咱們明日再作詳談吧廣說完,匆匆作別徑去。

  桑瓊聳聳肩頭,詩興突發,笑吟道:「寒風蕭瑟冷月清,客館殘夢乍魂驚,為人但求無虧損,何懼五殿朝閻君。」

  吟聲中,熄了燈火,不久鼾聲隱約,又人了夢鄉。

  第二天天方破曉,桑瓊猶高臥未起,六指臾侯昆揚已面色凝重地來到客舍。

  桑瓊急忙披衣起迎,略作寒暄,侯昆揚挨在床前坐下,正色說道:「楊老弟蒞臨淮陽,究竟是真心與侯某結交?還是僅屬禮貌交往?」

  桑瓊心裡猛可一震,忙道:「喉老哥何出此言?小弟正是傾慕侯老哥威譽聲望,才專程拜謁,誠意攀交……」,

  侯昆揚頷首道:「既然如此,侯某就不必瞞你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帖,遞了過來。」

  桑瓊且不展看那張紙帖,肅容道:「老哥有話何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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