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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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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郎脫口道:「什麼方法?大師父您快說,只要能使他恢復武功,任什麼困難,我也能克服。」 淩鏡大師長歎道:「欲療心疾,必須心藥,他此時心中已被煩惱壅塞,縱有絕世靈丹,也無法立奏功效,要想使他恢復失去的武功,第一先得消除他心靈中的積鬱,令他重起生趣,不再厭世頹唐,生機活潑,然後以千年『冰蠶』之蛹三枚,煎湯飲服,續接心脈,再請三位修為一甲子以上內家高手,合力打通他閉塞的真氣,才能有望……」 白衣女郎岔口問道:「冰蠶是什麼東西呢?」 淩鏡大師道:「老鈉亦只耳聞其名,聽說冰蠶身長七寸,黑色,有鱗,以霜雪覆之,然後作繭,繭長一尺,色作五彩,如果抽絲織為文錦,人水不儒,人火不燎。醫書上說:「唐堯之世,海人曾獻冰蠶,堯以為精微。不過,這都是書本上的記載,真正的冰蠶,老衲也沒有見過。」 白衣女郎黛眉頻皺,道:「照這麼說,只怕踏遍天涯海角,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了?」 淩鏡大師苦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話雖是這般說,百日之期不過一瞬,這就要看他的福緣如何了……」 正說著,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悶哼,接著,是「砰」然重物墜地之聲。 淩鏡大師語聲頓住,神色微變,僧袍一拂,人已閃電般沖出房外…… 門外曲廊上,空蕩蕩不見人影,只有那小沙彌四腳朝天直挺挺躺在地上,張口瞪口,滿臉驚怖之色,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那白衣女郎緊跟著也奔出房來,詫問道:「咦!這是什麼人幹的?」伸手便欲替小沙彌解穴。 「且慢!」 淩鏡大師搖搖手,仰身一個「倒翻雲」,淩空掠登房頂,凝目四望,全寺寧靜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何異狀。 老和尚霜眉緊皺,暗暗嘀咕,重又飄落地面,這才親自解開小沙彌的穴道。 小沙彌穴道一解,立即用手指著房頂,連聲叫道:「有鬼!有鬼!」 淩鏡大師沉聲叱道:「光天化日,有什麼鬼!不許胡鬧,快把見到的詳細說出來。」 那小沙彌咽了一口唾沫,呐呐道:「回方丈,弟子的確看見一個鬼,只有身子,沒有腦袋,混身像個肉球,從房頂上直滾下來……」 白衣女郎心裡一陣發毛,截口道:「你為什麼不叫喊呢?」 小沙彌道:「弟子正要叫,那肉球突然隔空向我一點,便叫不出聲了。」 白衣女郎回顧道:「大師父,貴寺常有這種怪異的事發生嗎?」 淩鏡大師搖頭道:「寒寺地處荒山,向極平靜……」 語方至此,突然心中一動,猛可住口,身形疾旋,如飛般撲進了客房。 他一腳跨進房中,掃目一瞥,不覺呆住了。 就在這一轉瞬工夫,小床上空空如也,那藍衣少年桑瓊,業已不知去向。 白衣女郎緊隨人房,失聲驚呼,秀圖偶掠,見臨院窗檻正無風自動,忙不迭閃身直撲窗下,羅袖一揮,一掌震飛了窗門,舉目張望,曠野中林木蕭蕭,何曾有一絲人影? 她又急又怒,一頓蓮足,便待穿窗追出,淩鏡大師卻喟然道:「女檀越不必追了,來人於光天化日之下,近在咫尺,從容帶人脫走,這份功力,遠在咱們之上,不是老袖說句洩氣話,追去也是徒然!」 白衣女郎重重哼了一聲,道:「他就是三頭六臂,我也放不過他。」 說著,一振披風,人如素蝶,飛身掠到院中。 當她剛要二次騰身掠起,忽然一眼瞥見那柄插在大石中的長劍,不禁一頓身形,詫問道:「這是誰的?」 淩鏡大師道:「那是桑公子在真氣未散之前,一時激動,擲入石中的,同時,他也就是用劍鞘點破自己真氣……」 白衣女郎纖手一挽,拔起長劍,俯首摩挲著劍身,神情黯然地道:「這柄劍我帶走了,如果追得上他,百日之內,無論如何也要設法尋到千年冰蠶蛹,使他……」語聲一哽而住,揚了揚手,頭也不回,曳空徑去。 淩鏡大師隔窗兀立,木然許久,不禁迷惑地道:「奇怪!奇怪!桑公子因愛妻故世,看破紅塵,立意削髮出家,這件事,跟燕京天壽宮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瓊從朦朧中醒轉過來,發覺自己竟躺在一間雅靜華麗的臥室中,身上覆著錦被,床前垂著羅帳,厚褥軟枕,全不似飛雲禪寺那間簡陋的客房。 他揉揉眼睛,撐起身來,驚異地撩開帳子,環顧室內,幾疑身在夢中。 這間臥室,收拾得纖塵不染,床頭小幾上,搭著自己那套藍色儒衫,靠窗是一張書桌,桌傍矮木架上放著水盆盥洗用具,窗口被一幅厚厚窗簾遮住,是以光線略嫌暗淡。 從用具陳設看來,這兒如非巨室內宅,至少也是一家豪華的客棧,自己分明在括蒼山麓飛雲寺要求剃渡,怎會忽然又到這地方來了呢? 他懷著滿腹驚疑披風下床,拉開窗簾,一縷陽光遽射進來,使他雙目一花,眼中金星亂閃,連忙扭開頭去。 於是,他才記起自己此時真氣已散,從此變成了一個平凡的俗人,竟連稍強的亮光也承受不住了。 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悵立窗前,他心中有著無限淒涼和落寞,一個練武的人,突然失去了內功,就像一個貪戀生命的人喪失了生機,自今以後,所謂人生,對他已經是多餘的了,他還年青,未來的歲月正長,削髮遁世既不可得,今後應該怎樣打發那數不清的日落黃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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