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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第二十章 放下屠刀

  柳媚眼中突然放射出異樣的光芒,叫道:「誰?是那位小珠嗎?」

  秦玉一愣,奇道:「咦,你怎麼知道小珠的?」

  柳媚笑笑,說:「你忘了,剛見我的時候,不是抓住我的馬韁不放,你還問:『小珠,看你還跑到哪裡去。』我知道,那小珠必是個又美又甜的女孩子,這些日子來,你總跟她一起,上慶元寺行兇,也有她在一路。」秦玉臉上泛紅,訥訥說:「我這人真該打,總把她當作你,把你當作她了。」

  於是,便將在泰山荒穀誤食毒果,和林惠珠相識的經過,詳詳細細向柳媚說了一遍。柳媚靜靜的聽著,好像聽一個動人的故事,不時因秦玉說到誤認林惠珠為自己時所鬧的笑話而展顏一笑,聽秦玉說到夢中和自己剖腹取心來表明心跡時,又輕啐了一口,羞怯的垂下頭。待秦玉一口氣把這番經過說完,柳媚嫣然一笑,道:「聽你這麼說來,這位姊姊真是命途坎苛,太不幸了,一個女孩兒,容貌被毀,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秦玉道:「所以嘛,這件事對她終生的影響那麼大,她和六指禪師的仇,只怕是難以善解的。」柳媚道:「但六指禪師當時並非有意傷她,千錯萬錯,都怪她師父不該練什麼毒品暗器,她要恨應該恨她自己師父才對。」秦玉道:「徒弟怎麼可以仇恨師父?假若是你師父要你取什麼毒物,到後來害了你,你會怨誰?」柳媚聽了這話,陡想起自己家門血仇,秦玉如果不能仇他的師父,則自己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當下不禁有些氣,說道:「我師父才不會做這種混帳事,所以,我也不會有人毀我的容貌,不過,一個做徒弟的,總不能昧良心更把師門惡跡全當作真理,有些人投錯了師,後來迷途知返,改邪歸正。贏得天下讚譽,誰說他是做得不該?」秦玉笑道:「我今天再見到你,心裡高興,不想和你抬杠,什麼事是是非非,原就難下斷語,你以為對的,別人不一定也認為對,你今天認為對的,說不定明天自己也以為做錯了,所以,各人尊敬自己師門,總是應該的,就拿我師父來說吧,天下人個個都罵他老人家心狠手辣,稱他做『魔君』,但誰知道他老人家卻一樣慈愛無比,即使出手殺人,也定有戒條,不是被人欺侮,是不會胡亂殺人的,我進門的時候,他老人家就告誡我,其中就有三不殺,和……人不欺我,我不欺人……的話句。」柳媚越聽越氣,想起家門深仇,一時竟按捺不住,「霍」地從地上躍起,道:「照你這麼說來,你師父竟是天下第一個好人了,豈知他為了一個小孩子頑皮擲了幾粒石子,竟然施展毒手,殺了人家全家十餘口,難道這也是應該的?」說到這裡,越發怒不可遏,又補了一句道:「從今天起,你再說你那師父好,就別理我!」秦玉被她這種氣憤反常的舉動嚇了一跳,忙也站了起來,拉住她的手,柔聲笑道:「好啦,咱們別提這些閒話吧,反正師父歸師父,你跟我好,又不是跟我師父好,快坐下來,咱們好久沒見,要說的正經話還多呢,幹麼兩句不對,又冒火了?」柳媚故意身子一扭,掙脫秦玉的手,道:「你說:你要跟我好,就一輩子別再叫他師父!」秦玉奇道:「這是為什麼?剛才你提起說我師父殺了什麼人全家?難道你認識這家人的?不然,你不會那麼痛恨我師父的,你能把這件事對我說說麼?」柳媚道:「說了你不信,信了你不理,和不說有什麼兩樣?」

  秦玉笑道:「你還沒有說,怎知我會不信不理?」

  柳媚略為一頓,大聲道:「就對你說吧,你師父乾屍魔君曾為了我哥哥一時頑皮,用石子砸了他,竟然一怒留下乾屍人頭標記,不出十天,將我父母兄長以及家中僕婦十余口盡數斃在掌下,你是他的好徒弟,自然是不肯為了我一個不相干的人,背叛你的師父,那麼,你對我好又有什麼用?咱們自然無仇,但你師父和我卻有殺父血仇,我怎能不恨你,怎能不躲著你?」她一口氣說出了心中積憤,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大哭了起來,但這一次她沒有撲在秦玉懷裡,卻倒臥在草地上,雙手蒙面,哀哀痛哭不已。秦玉恍惚被巨雷在頭上轟了一下,頓時跟前金花亂閃,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直視,口裡喃喃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但柳媚親口說出來,又哭得那麼哀哀欲絕,分明這事情又是千真萬確,如今他正如大海中飄浮的木片,空空蕩蕩,四處無可著手,他愛柳媚,但也愛救自己於淩辱之中的師父,師門重恩,不能不顧,但心上人兒的血仇,又不能不問,他既然無法和柳媚從此分途,各自東西,又同樣無法為了她便叛離師門,捐棄乾屍魔君呂梁山十年授藝教養之恩,這真是一個難解的結,就是神仙,只怕也解之不開了。柳媚哭了半晌,沒有見秦玉有絲毫動靜,偷眼看時,卻見他如若中魔,癡癡地席地而坐,雙目發直,竟似死了一般,在這緊要關頭,能否使他棄暗投明,端的在此一舉,她自然不便去遷就他,便假裝沒有看見,反手向他面前一伸,一面仍低頭嚶嚶啜泣。秦玉對她伸過來的手根本就沒有看見,此時他腦中混亂,兩種思想在急迫的鬥爭,正不知如何是好。柳媚的手伸了好一會,見他不看不見,不禁有些氣,叫道:「你是怎麼哪?拿來!」

  秦玉猛可裡驚覺,迷惑地道:「什麼?你要什麼?」

  柳媚頭也沒回,死命的一蹬腳,叫道:「手絹!」

  秦玉忙在身上亂掏,但掏了半天,原來他手絹已在荒谷中為了救林惠珠,當作藏經圖給了顧氏婆婆,身上再沒有汗絹之類,糊裡糊塗,便掏出了半副「藏經圖」遞了過去。柳媚也沒有看,接在手裡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揉成了一團,順手扔在地上。秦玉這時候已經略為清醒,探臂來攬柳媚。

  柳媚猛一揮手,喝道:「不要碰我。」

  秦玉嘆息一聲,說道:「媚兒,我並沒有得罪你,能把氣出在我頭上。」柳媚應道:「他是我的仇人,你是他的徒弟,你也是我的仇人,還理我做什麼?」

  秦玉被她問得啞口無言,沉思半響,方道:「這樣好不好?我剛得著一副藏經秘圖,循圖可以找到達摩真經,以你這樣身手,是無法尋我師父報仇的,不如我們同去找到真經,我把真經給你,等你練成武功,那時再尋我師父報仇,豈不好麼?」柳媚突聽「藏經圖」落在他手中,不覺大為震動,但她仍然克制住激動,說道:「你幫誰?你說!」

  秦玉道:「我誰也不幫,但我助你尋得真經,助你煉成絕世武功,算起來,我還是幫你了,你總不能一定強迫我也對我師父出手,對嗎?」柳媚又道:「要是我打不過你師父呢?要是我報仇不成,死在你師父手中呢?」

  秦玉一怔,隨即笑道:「不會的,達摩奇經乃天下至上絕學,你能得著真經,何患報仇不成?」

  柳媚固執地說:「我是問你,萬一我失手被你師父打死,或者武功還沒有練成,你師父就聞風趕來,那時你怎麼辦?」秦玉苦笑道:「哪有這種事?哪有那麼巧?」

  柳媚叫道:「我是說萬一呢,你說,你怎麼辦?」

  她一定要秦玉表明立場,這可叫秦玉為難萬分,想了又想,仍是含糊地答道:「到那時候再看吧!」

  柳媚「哼」了一聲,道:「我知道,到那時候.你仍然幫著你師父,只說達摩奇經是我自己找來的,必不敢承認是你送我的。」秦玉被她逼不過,說道:「現在隨你怎麼說,到那時候,你自然知道我的心,如果你要死,我總在你以前死,這你該放心了?」柳媚聽了這話,芳心大慰,自動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剛爬了一半,突又覺得不妥,忙假作手軟,「哎喲」一聲嬌呼,又摔跌在草地上。秦玉連忙探手扶住她,柳媚羞澀的一笑,這一次沒有揮手摔開他。

  兩人站起身來,不覺相視而笑,誰知就在這當兒,似聞得三丈以外一叢樹林中有人幽幽地一聲輕歎——唉!這時候,天色漸暗.正是夜色將臨的黃昏,曠野中突聽得這一聲嘆息,恍如幽靈鬼怪,分外陰森可怖,秦玉耳目最敏,扭頭已望見林中似有人影一閃而逝,連忙拔步想追,喝道:「林中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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