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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瞎姑聽了,仰面大笑。

  郭長風聽道:「師太笑什麼?『子母金丹』名滿天下,這可不是我郭某人胡謅的。」

  瞎姑不屑地道:「我還說你郭長風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原來也不過井底之蛙而已。」

  郭長風道:「難道令師的丹藥,比『子母金丹』更有效?」

  瞎姑哂遭:「不錯,『子母金丹』在當今世上的璃久負盛譽,但總有一天它會樁人棄如敝履,連草藥郎中都不用它。」

  郭長風道:「那是為什麼呢,」

  瞎姑道:「因為到那一天……」

  話猶未出口,忽聽一個冷峻的聲音道:「瞎姑,你一向出言謹慎,今天怎麼這樣多話?」

  瞎姑一震,神色立變,急忙躬身合十道:「弟子知錯了,求老菩薩慈悲。」

  壁間神櫥前的黃綢垂幔緩緩分開,蓮座上盤膝坐著一個身披金色袈裳的尼姑。

  郭長風不禁吃了一驚,剛才蓮花座上分明還是如來佛像,怎麼現在忽然變成真人了?啊!

  是了,敢情那佛像和蓮座本是活動的,可以旋轉,櫥中是一道暗門。

  只是,這尼姑顯然早已坐在神櫥中了,郭長風竟絲毫沒有發覺。

  非僅郭長風,連耳力聰敏的瞎姑,居然也沒有察覺。

  瞎姑稱她「老菩薩」,這尼姑想必就是玉佛寺的主持太悲師太了。

  郭長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只見那尼姑約莫四五十歲,生得白白淨淨,眉目清秀,一片慈祥,絲毫看不見「老」態,甚至比瞎姑還顯得年輕了十歲不止。

  那尼姑也在打量郭長風,兩道目光瞬也不瞬凝注在郭長風的臉上。

  郭長風只覺那尼姑的一雙眸子,黑黑地,宛如兩口深井,裡面蕩漾著一抹似霧又以煙的光芒,使人一接觸她的目光,便不期然有種寒冷、暈眩的感覺。

  心中怦然,連忙低頭避開。

  那尼姑微微一笑,道:「這位就是名滿江扛湖的魔手郭大俠嗎?」

  郭長風低著頭道:「不敢當,在下正是郭長風。」

  那尼姑道:「郭大俠的英明,貧尼仰慕已久了。」

  郭長風忙拱拱手,道:「在下也久仰師太法號,只因身上不便,無法起身施禮,請師太多原諒。」

  那尼姑皺了皺眉,對瞎姑道:「我讓你們奉請郭大俠來見見面,誰叫你們對客人如此無禮?」

  瞎姑躬身遭:「弟子不敢。」

  那尼姑沉聲道:「還不快替郭大俠解開穴道。」

  瞎姑連聲答應,忙解開了郭長風雙腿閉穴。

  郭長風站起來,朝神智欠身施禮,道:「多謝師太慈悲。」

  那尼姑也微微頷首,表示回禮,又道:「替郭大俠看座奉茶。」

  佛堂裡只有一張椅子,卻無茶具。

  郭長風正奇怪茶椅從何而來,忽聽「錚」地一聲簧響,身後牆壁下端突然自動翻轉,現出一張錦凳和一張茶几。

  茶几上居然放著一盞熱騰騰的香茗。

  那尼姑向瞎姑櫻擺手,道:「你先退下去,我有話跟郭大俠單獨談談。」

  瞎姑合十一禮,退出佛堂,並且帶上了門。

  郭長風見那房門並無特殊之處,整座佛堂的牆壁,看來也十分平常,如非目睹,誰會想得到內中竟暗藏著巧妙的機關佈置。

  房舍如此,人事亦然。

  如果玉佛寺真是正正當當的地方,這尼姑真如她外貌一樣慈祥,又何須佈置這些機關消息?

  想到此,不禁暗暗警惕。

  那尼姑道:「郭長風在想什麼?請坐用茶呀!」

  郭長風忙收撮心神,稱謝坐下。

  那尼姑似乎已看穿他的心思,微笑著道:「也難怪郭大俠好奇,出家人以修心煉氣為本,其實不須弄這些機關佈置的,只因貧尼天性喜靜,寺中人手又少,自從三年前開始施藥濟眾以來,前寺香火一天天增加,侍應的人手越發不夠了,不得已,才添了這些設備,以補人手之不足。」

  郭伍風輕哦了一聲,道:「這雖是情非得已,也全仗師太天縱奇才,才能設想出這種巧妙的東西。」

  那尼姑笑道:「區區土木消息,談什麼天縱奇才,貧尼當年未出家前便學會了不少,這種雕蟲小技,其實算不了什麼。」

  郭長風心中微動,忙道:「師大莫非淵源于黃家。」

  那尼姑道:「也可以這麼說吧,貧尼俗家姓黃,世居關中。」

  郭長風脫口道:「難道是巧手魯班黃承彥黃家?」

  那尼姑道:「黃承彥正是先夫。」

  郭長風一震,霍地站起身來……

  巧手魯班黃承彥不僅在江湖中赫赫有名,更是武林同道最敬仰的英雄人物。

  當年,關中黃家的機關佈置,四川唐門的暗器,加上天山石府陳家的神丹,和嶺南麥家的寶刀合稱「宇內四大絕學」。

  後來唐門暗器狠毒,漸漸疏於下五門,嶺南麥家的煉鋼秘法被竊外泄,已成凡技。

  接著,天山石府陳家掌門暴斃,神丹秘方失傳,徒眾也星散了。

  關中黃家的遭遇最慘,也最值得人敬佩。

  天竺魔教久聞黃家黃承彥巧手之名,為了辟建一座「天魔宮」,令十大高手潛來中原,擄去了黃承彥的獨生兒子,威逼黃承彥親往天竺應聘,否則,即殺害其子,使黃門絕後。

  黃承彥為這件事苦思了三天三夜,最後決定遣散僕婦,散盡家財,並將歷年收有的藏圖籍本全部燒了個乾淨,然後隻身赴天竺應聘。

  可是當魔教掌教釋放了他的獨生兒子以後,黃承彥卻自斷雙手,誓死不肯為魔教建宮。

  為邊件事,激怒了魔教掌敦,不僅黃承彥身遭慘死,更下令全教追殺黃家獨生子,企圖斬草除根。

  中原各門各振,一致聯手拯孤抗魔,於矗,演出了六十年前那次慘烈的正邪之戰。

  據說那一戰,魔教幾乎全軍覆滅,中原各派精英已耗傷幾盡,而黃承彥的獨生兒子,卻下落不明,失了蹤影。

  有人說他也在混戰中喪生,也有人說他已經趁亂脫進,隱姓埋名躲藏了起來……

  但絕大多數人,並不過分關切黃家獨生子的存忘,卻對威武不屈的黃承彥極表敬仰。

  如果不是他捨命抗魔,天魔宮建成,魔教根基一固,中原難免遭受茶毒,恐怕早巳淪為魔教天下了。

  為此,許多人還替黃承彥建廟奉祀,迄今不絕。

  關中黃家的機關之學已絕傳,黃家之名,仍然存留在武林同道仰摹之中……

  這是幾十年以前,那時候,郭長風還沒有出生,然而,這些經過,他卻已耳熟能詳。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眼前這貌僅中年的尼姑;竟會是巧手魯班黃承彥的妻子。

  郭長風心中又是激動,又是驚訝,這一刹那,內心的敵意幾乎一掃而空,剩下的,全是由衷景仰……

  大悲師太慈祥地望著他,微笑道:「怎麼?郭大挾看我不像黃家的?」

  郭長風忙欠身道:「晚輩不敢,只是想不到黃夫人還健在人世。」

  大悲輕歎了一口氣,道:「能苟延殘命活到今天,連貧尼自己也料想不到,何況是你呢!」

  郭長風道:「聽江湖中傳言,當年黃老前輩毀家赴難時,夫人已經……」

  大悲點頭道:「不錯,當時我明知大難無法挽回,曾經投井自盡,誰知那井底另有天地,竟僥倖未死。」

  郭長風道:「哦?」

  大悲道:「後花園那口井,是先夫生前親自督工所建,井底秘密,連我也不知道,等到我投井未死,發現井中另有天地,並且見到先夫預留的四句偈語,才忍痛活了下來。」

  郭長風好奇地道:「敢問那四句偈語是——」

  大悲緩緩念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分,與其偕亡從泉下,何如劫後共餘生。」

  郭長風喟然道:「黃老前輩真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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