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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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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道:「大柳子他爹是個窩囊廢,沒出息。如果換了是我,我就不給,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老婆婆道:「不給?就拿你送衙門,先打一頓板子,少不了還得照給才行。」 老頭兒道:「我的尿肥了他牆,他不給我錢,反叫我賠他銀子?衙門裡難道不講理嗎?」 老婆婆道:「你不知道,衙門都是城裡人開的,專門對付咱們鄉下人。」 老頭兒忿忿道:「那好,趕明兒,咱們也別耕地種田了,索性大家多砌些牆腳根兒,等著人來撒尿,一泡尿三錢銀子,不用一年半載,咱們就發財了……」 正說著,二楞子送來兩付筷子,問道:「兩位老人家,吃什麼?」 老頭兒正在氣頭上,見人人面前都是一碗牛肉麵,也不甘示弱,大聲道:「來兩碗牛肉麵!少放點辣椒。」 老婆婆低聲道:「等一等,最好先問價錢,聽說城裡的東西都貴得很。」 老頭兒用力拍拍包袱,道:「別怕,老本都帶來了。我倒不相信,一碗牛肉麵還能貴到哪兒去! 二楞子接口道:「兩位老人家最好先問問清楚再吃,咱們這兒的牛肉麵,今天可的確不怎麼便宜。」 老頭兒道:「不便宜,要賣多少錢一碗?」 二楞子伸出兩根指頭,道:「每碗紋銀二十兩。實價實收,概不賒欠。」 「你說什麼?二十兩銀子?」 老頭兒跳了起來,大叫大嚷道:「這是什麼價錢?要殺人嗎?二十兩銀子,買兩條牛都夠了……」 老婆婆急忙掩住他的嘴,低喝道:「嚷什麼?咱們嫌貴,盡可以不吃,窮嚷個什麼勁?」 老頭兒氣得直吹鬍子,忿忿道:「豈有此理,真拿咱們當鄉巴佬嗎?二十兩銀子一碗牛肉麵,走遍天下,也沒有這種價錢!」 老婆婆不理他,轉問二楞子道:「夥計,如果咱們不要牛肉,只吃面,得多少錢一碗?」 二楞子道:「對不起,今天不賣陽春麵,所有面都加好牛肉了。」 老婆婆想了想,道:「一碗面要二十兩銀子,那麼麵湯要多少錢?」 二楞子道:「麵湯不要錢。」 老婆婆忙道:「好!就給咱們來兩碗麵湯吧。」 二楞子道:「什麼?你們占著一張大桌子,只喝麵湯?」 老婆婆道:「拜託別嚷嚷好不好?咱們吃不起牛肉麵,光喝湯還不行嗎?」 二楞子道:「這——」 「這有什麼關係?看他們都一大把年紀,夥計,你就送兩碗麵湯給他們喝,又有什麼不應該?」 說話的是鄰桌一位虎頭大漢,相貌威猛,身如半截黑塔,怒目瞅著二楞子,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 二楞子發覺滿屋子眼睛都瞪著自己,再看看那黑大漢的神情,心裡不禁有些發毛,只得忍氣吞聲,端來了兩碗麵湯。 老夫妻倆解開包袱,取出兩個幹饅頭,竟就著麵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滿店客人,目不轉瞬地望著他倆,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老頭兒對黑大漢很感激,忙撕下半個饅頭遞了過去,道:「來半個饅頭吧?」 黑大漢露齒微微一笑,說道:「別客氣,兩位只管放心喝,如果不夠,再跟夥計要。」 老頭兒連聲道:「夠了!夠了!剛才若沒有大爺您幫忙,咱們連麵湯也撈不著喝呢,唉!城裡這些夥計,真比衙門裡的捕快還凶……」 那黑大漢忽然湊過頭來,正色問道:「兩位老人家從何處來?」 老頭兒道:「西鄉長水店何家窪子,離城有百多裡路。大爺您呢?」 黑大漢沒有回答,又問道:「兩位是姓郭吧?」 老頭兒道:「不是啊,我姓何,我老伴娘家姓吳,咱們都不姓郭。」 黑大漢皺皺眉,道:「那麼,兩位元認不認識一位元姓郭的人?或是受他之托,來這兒……」 何老頭搖手道:「大爺一定弄錯人了,咱們是剛從鄉下進城來看花會的,根本不認識什麼姓郭的人。」 黑大漢顯得很失望的樣子,勉強笑了笑,道:「對不起,是我弄錯了。」 何老頭道;「大爺,你們要尋的那姓郭的是什麼人?有什麼事?」 黑大漢似乎不願深談,漫應道:「沒有什麼,只不過隨便問問罷了。」 不僅黑大漢如此,滿店客人聽了何老頭的回答,都流露出無限失望之色,紛紛移轉目光,望向店外,再也不願多看何老頭夫妻倆了。 沒多久,巷口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座中有人輕呼道:「來了!」 這句話,立刻引起輕微的騷動,大家不約而同地都緊張起來,有的急忙整衣正坐,有的趕緊拾起筷子,低著頭假裝作吃面狀…… 寶蓮和二楞子也忍不住好奇,忙向店門外望去。 蹄聲及門而止,一共是五人五騎—— 一男四女。 那四個女的,一式翠綠色的緊身衣裙,腰系長劍,個個麗質天生,貌美如花。 為首一位少年公子哥兒,年紀只有二十多歲,瘦瘦高高的個子,穿一件大紅繡花儒杉,模樣兒倒挺俊,只見眉目間遺著幾分輕浮。 店中客人一見是這五名男女,頓時都泄了氣,人人臉現不屑之色,假裝吃面的都懶洋洋拋了筷子,甚至有人低聲咒駡道:「他媽的,陰魂不散,這小子居然又跟來了!」 紅衣公子站在店門口,仰面乾笑兩聲,道:「盛會!盛會!小生今天竟來遲啦。」 眾人臉色全是冷冰冰的,誰也沒有答腔。 紅衣公子施施然跨進店來,又向寶蓮拱手笑道:「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洪記面店的老闆娘了?」 寶蓮急忙還禮,道:「不敢當,公子爺請坐。」 紅衣公子道:「請教芳名?」 寶蓮含羞一笑,說道:「小女子賤名寶蓮。」 紅衣公子一翹大姆指,道:「好名字,清麗淡雅,出污泥而不染,真個是人如其名,無怪郭兄獨具慧眼,要看中這小小的洪記面店了。」 他嘀咕了一大串,寶蓮似懂非懂,只得笑道:「多謝公子謬譽。」 紅衣公子欠身道:「小生姓柳,草字寒山。乃是柳下惠的柳,十載寒窗的寒,雲雨巫山的山。」 寶蓮忙道:「哦!原來是柳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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