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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第二十三章 舊地重遊

  回到客棧,已是一日又盡的黃昏了,崔易祿吩咐掌櫃從速備辦晚餐,匆匆用畢,便進房取出一套女用衫裙,另有一盒脂粉,要替傅小保開始換裝打扮。

  傅小保看看那些娘兒們使用的東西,從內心深處發出一種羞澀之感,靦腆說道:「前輩中伏負傷,不知還能跋涉奔波,出手對敵不能?要是傷勢未愈……」

  他本能的有一種臨事退卻的心理,雖然知道改扮女裝業已勢在必行,卻總盼能推拖一刻,也是好的。

  崔易祿笑道:「不礙事,我自覺內腑依舊平靜,傷勢早愈,何況你我換裝潛往,未見得便會真的動手,快些吧,別婆婆媽媽的耽誤時間了。」

  傅小保無奈,只得木然坐下,任由崔易祿替他在臉上塗脂抹粉,勾眉點唇。說來也怪,那崔易祿看起來粗魯醜陋,卻對這種女孩兒化裝技倆,純熟無比。兩隻手掌滑膩柔嫩,在傅小保臉蛋上一陣揉弄,不消一會,已將他打扮成一個千嬌百媚的美貌女郎。

  他順手取了一面鏡子,遞給傅小保,站起身來笑道:「嗯!你自己再照照有什麼破綻沒有?立刻換上女裝,我也去換裝去。」說罷,便轉入自己臥室去了。

  傅小保一手執著菱鏡,湊在臉上一照,我的天,他真要連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鏡中映現的,竟然半分也不似自己本來面目,但只見黛眉含媚,櫻唇現俏,居然活脫脫成了個絕色女郎。

  他堂堂昂藏丈夫,如今被扮成了女嬌娥,心裡那份羞慚,真非筆墨所能形容,只覺得身上一陣燥熱,兩朵紅霞,刹進浮湧兩腮,鏡中麗人,倒反顯得份外嬌美豔麗。

  要不是為了酬報師門重恩,他怎會委曲求全接受這種折辱人的主意?望望鏡中人影,想想恩師際遇,他忍不住心頭一酸,滾落兩滴委屈的淚水,淚水順腮而下,在那塗脂抹粉的面頰上劃了兩道淺淺淚痕。他喟然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換上女裝,但卻再也沒有勇氣拿起鏡子來審視一下了。

  片刻之後,崔易祿從房中緩緩踱了出來,傅小保遽然抬頭,不覺眼前一亮。原來那崔易祿除了面龐醜惡無法修變,仗著身材纖小,這一換上女裝,竟然出落得娉婷婀娜,甚是撩人。假如將醜臉遮去,誰也想不到他會是一個醜絕人寰的男人。

  傅小保見他學作女兒忸怩行路,維妙維肖,一時只覺心中悶氣全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道:「前輩這樣裝扮,即使沒有金牌,相信刁家寨的人也萬萬看不出你的本來面目,這一點,晚輩萬難及得。」

  崔易祿故意掏出一條絲絹,掩住檀口,嬌聲道:「傅公子休得取笑,奴家心裡又何嘗不忐忑難安呢?常言道:『學做和尚學撞鐘。』事到如今,叫奴家也無法可想呢!」

  這幾句娘娘腔調,聽起來珠潤玉圓,鶯聲嚦嚦,果然像煞了女孩兒,傅小保又想笑,又心驚,說道:「前輩真是絕技,非但姿態酷似,連聲音也能改變過來,端的叫人好生佩服。」

  崔易祿突然又改換了粗聲,笑道:「小夥子,別盡吃豆腐了,時間不早,要去就得快些。」

  兩人相互檢視一番,已無破綻,傅小保擔心鏽劍太過招眼,因此僅僅攜了緬刀。崔易祿赤手空空,什麼也沒帶,悄悄越牆出店,一前一後,向大巴山疾奔。

  出得大竹河鎮甸,天際一片澄藍,柔風習習,明月如水,二人都不禁精神一振,崔易祿笑道:「這等月朗星稀,大好夜景,只可惜咱們不能踏月漫步,仔細領略,卻匆匆趕去掄刀弄劍,拼死覓活,人生在世,也未免太由不得自己了。」

  傅小保聽了這話,也不禁感觸良多,歎道:「前輩這話甚對,一個人匆匆數十寒暑,又能有多少足遣愁懷的明月之夜呢?只可惜往往連這麼一點洗滌塵事的機會,有時也無法把握享受,可見人生一世,是難逃既定的命運安排的。」

  崔易祿嘴唇牽動,似在偷偷竊笑,但轉瞬卻又一皺眉頭,沉聲說道:「時光不早,咱們緊趕一程,不要到得過晚,天明之後,就不好下手啦!」

  說著,輕揚羅袖,身法陡地加快了一倍多,捷如脫兔,向前飛馳。

  傅小保記起他昨夜小覷自己腳程的事,心裡不忿,暗地一咬牙,提足真氣,邁步就追。誰知任他施展了全力,崔易祿卻似絕未使勁,但始終保持超越他一兩丈距離,傅小保把吃奶的氣力全用出來,依舊趕他不上,不由駭然忖道:難怪他昨夜那等小看我,果然輕功遠在我之上,這麼看起來,此人武功機智均非我能及,今夜倒應該多聽從他的主意才行。

  至此,他才死心塌地放棄了矜持羞惡之心,一心一意,緊隨崔易祿身後,疾馳趕路。

  崔易祿好似對刁家寨周圍設卡按樁的地方甚為熟悉,領著傅小保東轉西拐,沿途都躲過明樁暗卡,抵達大寨後進牆外時,不過才三鼓剛過,夜色正濃,恰是行動的最好時機。

  傅小保舊地重遇,感觸特別多,寨上一草一木,一屋一窗,對他都是那麼親切和熟悉。何處是兒時游地,何處是練功習武的處所,這些這些,都是那麼深刻的鏤印在腦海中,今生今世,他也無法忘記的。而現在他又來到舊時所在,但卻懷著另一種迥然不同的奇異心情,似喜又似悲,似愧又似恨,一時間,正如倒翻了五味瓶一般。

  越進圍牆,崔易祿便用一條絲巾,將面龐掩住,輕輕湊在傅小保耳邊,說道:」奇了,這幾日寨裡明明在趕辦喜事,怎的今夜不如往常熱鬧?咱們且慢去後寨,先到廳外打聽個所以然來再說。」

  傅小保茫然沒有主意,隨口應了,崔易祿整了整面紗,悄聲又笑道:「你跟在我後面,咱們且別掩藏身影,大膽撞它一撞試試。」

  果然,他領著傅小保兩個轉身,閃進一條通道路上,突然間又旋展出女子行走姿態,忸忸怩怩領頭直向前廳而行,神情步子,自然之極。

  傅小保逼不得已,只好也硬著頭皮,裴作畏羞模樣,移動碎步,緊跟他身後,心中卻怦怦狂跳不止,腦中極力思索,萬一有人查問,該如何答對才好。

  剛剛轉過廡廊,迎面碰見兩名提劍執燈漢子,巡視經過,傅小保一見那兩人,心裡猛地一跳,連忙止步,低垂頭頸,不敢仰視。

  原來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刁天義的得意弟子,「雞腳神」李升和「吳二爺」吳能。

  他分明記得李升、吳能二人已被自己連同另一名洛伽島門下生擒,放置在一片密林之中,未料到竟然這麼快已被人救回大巴山。不消說,他們一定又將自己行蹤詳細報告了大寨,自己此來,刁家寨只怕早已設阱以待了。

  這些念頭,只不過閃電般在腦海中一陣疾轉,就在這一刹那間,四人迎面相對,已無處可避。傅小保心下著忙,正欲迅捷出手,先將李吳二人制住,前面的崔易祿卻早已直迎上前,嬌聲說道:「二位大爺,可曾見到咱們老當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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