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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掌櫃的眯著一雙迷惑的眼睛,想了片刻,道:「咦,公子這一問,小的倒覺得果然有些奇怪了。崔相公也是十余天前才到此地,一來就住在小店,並未見他有什麼要好朋友往來,午後外出的時候,又的確形色匆匆,好像有什麼急事的樣於。傅公子,小的看你可要去尋尋他,別是刁家寨又有什麼能手來了,崔相公雖然了得,孤身一人,不要吃虧才好。」

  傅小保一聽大急,三腳兩步奔回臥房,慌慌張張將鏽劍緬刀暗器革囊一一配帶身上,掉頭又奔到店門口,急問掌櫃,知道崔易祿系獨自向東出鎮,忙道:「我這就去尋他,倘若他稍等返店,你就說我不久便返,請他務必在店裡候我,不要再離開了。」話才說完,便自如飛般向東拔足便追。

  晃眼出了鎮,傅小保停步張望,但見極目盡是一片荒野,空曠沉寂,何曾有半個人影?他不禁心急如焚,心想這麼大一片荒山,無境無止,又不知道他向哪條路去的,卻叫人從何處尋起呢?

  正在著急,無意間一抬頭,望見左前方不遠處,有一座雖不太高,卻挺立在曠野中的小山。山頂有幾株大樹,沖天並列而生,宛似雄雞頭上的雞冠,假如站在樹尖,周圍數十裡地,可以盡收眼底。他遂也不再猶豫,急忙伏腰吸氣,快如箭矢般向那小山上奔去。

  他此時心中存著一種不祥之感,總認為崔易祿這樣匆匆外出,甚久不歸,必然是發現了刁家寨有高人掩至,是以躡蹤而出。至於這麼久未見返店,則一定是孤身中了人家埋伏,這時候只怕已經岌岌可危了。他雖然知道崔易祿武功卓絕,已在自己之上,但無論如何也難壓抑心中那股惶急之情,放開大步,風馳電奔地向那小山上疾撲。小山本不甚遠,吃他一陣飛奔,哪消頃刻,便到了山下。

  他甚至連腳下一步也沒有停,僅只抬頭向山上望了一眼,一低頭,便急急登山,小山上原沒有路徑,他索性施展輕身功夫,飛石越樹向上狂奔。

  待他一腳搶到山頂,觸目處使他險些失聲驚呼出來,萬沒想到那山頂一塊大石上,正盤膝坐著一個人,無巧不巧,竟然正是崔易祿。

  崔易祿端坐石上,雙目緊合,兩手互握太極,掌心向上,呼吸急迫沉重,額上滾著豆粒大一顆顆汗珠,對於傅小保搶登山頂,又似知覺,又似不知,但端坐的身子,卻絲毫也沒動過。

  傅小保可就更加迷惑了,看這情形,也不知道他是在打坐演練一種功夫呢?或是受了內傷,正在行功自療傷勢?處在這種情形之下,無論是屬於哪一種可能,傅小保都不能對他稍作打攪。他緊張而不安的游目向四下裡望望,山上山下,一片寧靜,既無動靜,也沒有人影,那沉寂的氣氛,處處與石上閉目跌坐的崔易祿透著極端的不調和。傅小保又仔細察看地面,除了人少許淩亂的足印之外,看不見一點血跡或異樣。

  這可把他難住了,若說是練功吧,似乎沒有必要特地跑到這麼遠的山頂上來,同時,神情也不致有痛苦形象。但若說是與人拼鬥而負了重傷,那些強敵又怎會沒聲沒息自動退走,而且走得沒有一點敗退的痕跡?他不由得怔在一旁,既不能輕率離開再往左近勘察敵蹤,又無法開口問問崔易祿本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個謎底,僅有崔易祿自己才知道,傅小保無法,也就只好耐著性子,守候一旁,等侯他行功完畢之後再說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崔易祿額上汗水漸收,但雙眼仍然緊閉未開,傅小保百無聊賴,便蹲在地上仔細察看些淩亂的足印。

  經他聚精會神一一審視,發覺這些足印僅只有兩個人的,一種印大而寬,顯然是屬於崔易祿的,而另一種,卻纖小玲瓏,長不足三寸,分明竟是女人留下的蓮鞋痕印。傅小保陡吃一驚,連忙抬頭望了崔易祿一眼,心下駭然忖道:似他這種醜陋之人,莫非還會跟什麼女子在這曠野荒山上幽會不成?

  他方在百思不得其解,石塊上的崔易祿已經緩緩睜開雙眼,傅小保見他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遲鈍,全然不似先前神光激射的樣兒,心中不禁一怔。

  崔易祿自從睜開眼來,一直凝神注視著博小保,未曾稍稍一瞬,不言不語,就像突然面對一個極其陌生的人,久之久之,跟中卻蓄滿了盈盈淚水。

  傅小保先見他癡癡注視,因為不知他究竟真正復原了沒有?及至忽見他熱淚盈眶,這才一驚,連忙搶步上前,急急問道:「崔前輩,你可是受了傷嗎?要不要在下替你略效微勞?助你療抑內暗傷勢?」

  崔易祿緩緩地搖搖頭,雙目一閉,那眼中熱淚,撲簌簌滾落在胸前。但他似乎在強自振作自己,突然又用力睜開雙眼,眼中已隱約恢復了先前的閃耀神光,冷冷問道:「你來這裡的時候,可見著什麼人從附近離去嗎?」

  傅小保忙扭頭向四下看看,道:「沒有呀!在下來到這兒,就只見前輩一人正在打坐行功,在下不明就裡,所以未敢驚動。」

  崔易祿似乎松了一口氣,勉強地笑笑,道:「這樣最好,想來她已經真的離去了,唔!這樣最好。」

  傅小保不解,又道:「莫非有什麼人在這裡和前輩過招動手嗎?他……」他本意要問:「他是不是一個女人?」但話到喉邊,又突覺這乃是人家隱私,似乎不便出口,忙又咽了回去。

  崔易祿點點頭,道:「不錯,是有一個人在這兒與我動手,並且趁我不備,下手傷了我的內腑……」

  傅小保忙問:「是誰?可是刁家寨來的人嗎?」

  崔易祿並沒立即回答他的問話,先沉吟片刻,然後點頭道:「唔!大約正是刁家寨的人。」

  傅小保想想刁家寨中,只有刁淑嫻一個女人武功最強,但他又明明知道,憑刁淑嫻的功力,崔易祿縱在不備的時候,也決不致便能傷得了他,而且,還傷得這麼重!但是,除了刁淑嫻之外,他實在又想不起尚有哪一個女人,能有如此深厚功力?非但功力深厚,還得有這份機智、這份關係,不聲不響地將崔易祿引到這曠野中來下手?這一大堆疑問,壓得他簡直有些進不過氣來,忍不住又問:「刁家寨中,不知何人有這等深厚的功力?前輩可認識他?」

  崔易祿緩緩說道:「反正有那麼一個人,而那人卻是你縱然見到,也不會跟他動手的,至於這人是誰?你就不必再事追問了。」

  傅小保心念疾轉,衝口而出,叫道:「哦!是刁人……」

  他本以為必然是刁人傑親自來到,但一想刁人傑分明是男人,何來這纖小足印?才說得一半,忙又住口。

  崔易祿忽然哈哈一笑,口中喃喃自語道:「哼!管她是誰呢?她雖然下手傷了我,但也一樣被我一掌震傷了內腑,料想她在短期之內,必然再不會前來騷攪,咱們何必去理會她。」

  說到這裡,他陡地精神一振,一挺身,從石上躍立起來,抬頭望天,發出一聲響亮而淒厲的哈哈笑聲,笑聲才落,猛一低頭,向傅小保叱道:「走,咱們回去換裝吧!時間已經不早,別耽誤了咱們原定的計畫。」說罷,當先縱身拔起三丈,擰腰縮腿,直向山下飛落而下。

  傅小保被他這種瞬息變幻的情景弄得如墜五里霧中,懷著滿腹鬼胎,只得也跟在後面,急急落下小山,仍向大竹河客棧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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