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鏽劍瘦馬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傅小保穴道被制,人不能動彈,但口能言語,聽了這些話,不服地叫道:「這全系你暗使奸詐,並不是我勝不了你,令人心中難服。」

  崔易祿笑道:「上陣交鋒,對手過招,全是性命交關的玩意,為了爭勝,爾虞我詐,在所難免,莫非你上大巴山奪書,也爭先和刁人傑談好,大家真刀真槍實幹,不許弄假的嗎?」

  傅小保見他說得亦是正理,沉吟了一會,又道:「但這一次因為咱們只是在比劃,並不是真的動手,以致在下才在見你倒地之後,連忙趕來看視,如果真正屠殺,我自不會管他死活,也定然不會中人奸計,反遭暗算了。」

  崔易祿微怒道:「你還強嘴做什麼?我且問你,譬如你要爭奪的劍譜,正好在我懷中,我也使上這一著,你豈有不近身上當的嗎?再說我以一人代表人家三四個出類拔萃的高手,百招之內,你尚且難以勝我,若是在刁家寨,你能像現在這樣肆無顧忌的單對一個人動手嗎?我替你設想,全是為了你自己,你這人怎的這麼不聽教誨,偏偏恃強不肯呢!」

  言下之意,大是不悅。

  傅小保私心揣摸,覺得崔易祿所言,句句均是為自己設想,本來,兵不厭詐,誰叫自己江湖閱歷,對敵經驗都這麼欠缺呢!崔易祿武功只在自己之上,連他尚且口口聲聲提起刁家寨上高手如雲,想來當不致於是欺人之談。這麼一想,心境頓時平和了許多,長歎一聲,幽幽說道:「前輩所說,在下也深知句句均系金玉良言,但在下也是七尺昂藏男子之軀,要叫我學那婦人之態,委實令在下羞於受命。」

  崔易祿正色道:「能屈能伸,方能算是大丈夫,昔日司馬懿尚且忍辱收受巾幗衣冠,諸葛亮反而嘆服,天下後世,誰又因此小覷於他!你今天不得已時,為了上報師恩,暫且從權,正是英雄本色,有什麼可羞的。」

  傅小保被他一頓排喧,說得默然無語,良久良久,方才幽幽歎道:「好吧!既是前輩認為這是唯一可循之途,在下理當承允,赴湯蹈火,也只好捨命一試了。」

  崔易祿面泛喜容,道:「這才是唐百州的好徒弟,走吧,咱們且進房裡再詳細計議吧。」說罷,轉身逕向房門走去。

  傅小保急叫道:「崔前輩,你還沒有替我解開穴道呢!」

  崔易祿不禁啞然失笑,用手狠狠在自己頭上拍子兩拍,這才又回來替他將穴道解開,傅小保含羞帶愧,隨他回到房中。

  這一陣折騰,為時業已不少,傅小保昨夜也是一夜未眠,多少有些困倦。崔易祿將客棧掌櫃喚來,令他即速準備食物,又給了他一錠銀子,叫他趕購兩套婦女衣裙,吩咐完畢,不待那掌櫃的驚訝發問,便將他又轟了出去。然後舒一口氣,笑道:「咱們准定今夜動手,吃過東西,好好睡上一覺,以備晚上狠狠殺上一場。」

  傅小保不解地問:「前輩命他購置女用衣衫,一套已經足夠,何以要購買兩套呢?」

  崔易祿笑道:「我想了想,倘使只你一個人扮作女裝,卻跟我這麼個醜男人同行,難免不反而引起刁家寨的人疑心,說不得,送佛送上西天,也陪你唱這場戲啦!你扮個嬌滴滴的姑娘,就讓我也扮成個隨身喚使的醜陋丫環,這樣,你總不致罵我待你不公平了吧!」

  傅小保這才恍然,一時間,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激。原來人家處處替自己設想,而自己竟然不明好心,一直頂撞阻梗。至今想起來,不覺又愧又悔,死心塌地,再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崔易祿看看他,醜臉上一陣扭動,又咯咯笑起來,只笑得傅小保滿面通紅,說不出的尷尬,好一會,崔易祿才笑容一斂,道:「說實在的話,以你目下功力,只怕還在你那師父之上,若非刁家寨上高手太多,委實也犯不上作那男扮女裝的事,哦!對啦,方才你用的那一套掌法,莫非就是你所說在荒山山腹中奇遇學得的?那叫什麼名稱?」

  傅小保答道:「正是,那套掌法拳法,俱是碧靈宮不傳之秘,名叫多羅掌和萬字神拳。在下也正奇怪,看來前輩手法,甚多地方,與這兩種拳掌招式相近,在下還真以為前輩也是從什麼地方學得的這一種功夫呢?」

  崔易祿濃眉一剔,道:「是嗎?這倒是巧得根,由此可見,智者所見略同,要不是你這麼說,我至今還當我這套掌法乃精心別創一格的妙法,天下再沒有能敵的呢!這麼說來,哪天我得找上碧靈宮去,尋找那七指姥姥好好比劃一番,看看彼此所創的,究竟敦優敦劣?」

  傅小保忙道:「七指姥姥古老前輩非但慧面佛心,而且技擬天神,如今高齡已逾百歲,修為近兩甲子,只怕天下已無人能敵。崔前輩這套掌法雖與古氏秘學相似,但細審起來,仍有若干小異之處。依在下這點粗淺之見看來,這正有些像刁家寨的蛇形劍法與師門靈蛇劍法,乍看相同,實則各具慧心,各有所長,說穿了,大可不必相互忌恨窺測。正如前輩所說,天下武功,本出於一源,縱經許多年分途鑽,最終異逢而同舊,卻是免不了的。若說自己想到的東西,別人也想出來,便責人剽竊偷學,也就未免自視太高了,在下這些話,盡皆出自肺腑,前輩不要誤會才好。」

  崔易祿哈哈大笑,道:「看你不出,小孩兒家,倒知道這麼許多為人處世的大道理,的確難得。我那意思,不過想有暇之時,到碧靈宮去尋那七指姥姥切磋切磋,看看彼此所創,還有什麼破綻沒有?如果說到偷學秘技,她年紀比我大上好幾倍,論起來只有我偷她的,她是決不致反來偷學我的啦!「

  言罷,兩人忍不住都放聲大笑起來。

  這時候,傅小保對他可以說又有了一層新瞭解,暗忖此人貌雖醜陋,行事縱也有些古怪,但心地卻甚是善良,豪邁爽朗,古道熱腸,倒是個不多的武林異人。

  談談說說,不一會酒菜都搬進房來,兩人入席,隨意吃喝起來,經過一場架,彼此似乎反倒親近了許多。傅小保也了無拘求,大家平起平坐,如像兄弟一般。

  席間,傅小保又提起「鐵臂神槍」蒲兆豐和「金面佛」羅文炳邀約助拳的事,崔易祿道:「不妥,刁家寨近日忙著喜事,或許不致立刻便和他們翻臉動手。咱們飯後只管暢睡一天,傍晚動身,夜半之前,准能趕到大寨,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沒多一會,酒足飯飽,傅小保告辭回房,掩了房門,和衣躺在床上,閉上眼沒多久,便自呼呼入睡。待他一覺醒來,已是午後申刻早過,連忙一古碌爬起身來,略作浴洗,匆匆趕到崔易祿房前,敲了半晌門,裡面卻聲息俱無,他心中笑道:真的竟如此好睡?輕輕推開房門,探頭一看,房中並無崔易祿的人影。

  傅小保訝然忖道:莫非他並未入睡休息,卻到哪兒去了呢?於是,轉身又匆匆來到前廳,尋著掌櫃一問,掌櫃的答道:「崔相公在一個時辰前,便獨自匆忙外出,臨行時留下話來,說他不久便回來,請公子在店裡休息著等等他,不要輕易離店。」

  傅小保大感詫異,暗想他獨自往哪裡去呢?莫非發現了什麼異樣不成?便又追問道:「他在這附近,可有什麼相識友人沒有?你見他外出之際,是隨意模樣?還是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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