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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傅小保忙稱謝,牢記在心中。但他有一點甚是不解,自己問他姓氏稱謂,並沒有不妥或失禮之處,他卻怎的吞吐半晌,好像很不願以名諱示人,這又是為了什麼緣故呢?

  他生性本不善疑,是以這念頭也只不過在腦中一現即穩,並未深深刻在記憶之中。

  兩人這一番談論,不覺時已夜盡,那崔易祿尖著嗓子將客店掌櫃喚了來,命他搬上一桌豐盛酒筵,為傅小保洗塵。

  傅小保本欲辭謝,當不得崔易祿一力自作主張,硬邀入席,開懷暢飲了起來。

  這崔易祿看來也不過才三十以內,身上打扮裝束,一派斯文。但舉止卻甚是粗魯,口中言語不雅,又不理會人家能喝不能喝,只大杯大碗強要傅小保和他乾杯暢飲。稍不順他的意思,便開口罵人,那罵人語句雖非下流話,卻往往刻薄萬分,令傅小保哭笑不得,尷尬萬分。

  傅小保心中彆扭,只礙在他是自己師門尊長,處處只得忍讓三分。兩人入席人不過半個時辰,一大罐「狀元紅」已被他喝得涓滴不存,尚且兀自嚷著加酒,臉上絲毫未露醉態。傅小保此時早已面泛紫紅,頭昏腦脹,忙道:「前輩的確宏量,但在下業已不勝酒力,無法再奉陪前輩多飲幾杯……」

  崔易祿笑道:「這點酒算得什麼,想當初我和你師父唐百州,常在終南絕頂拼飲,各人往返五次,從山下搬運二十罐美酒到山頂上去,一口氣拼賭喝得一滴不剩。事後還將那二十個酒罐子排列地上,當作梅花樁使用,兩人就在上面,喂上三五百招,那才真叫過癮哩!」

  傅小保駭然,心中暗想:「這崔易祿酒量如何,我自是不知,但我那恩師唐百州,卻從未見他嗜酒酗飲過,這你不是胡吹得太過份了嗎?

  崔易祿見他神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笑道:「小傅,你不信是不是?今夜你看我一個人再幹一罐,喝完之後,你只管睡你的覺,我還得趁著月色,趕往刁家寨,看看刁老頭有何動靜投有?天明返來,定然帶給你一件信物為證,你說可好?」

  傅小保陡地精神一震,急忙說道:「前輩既有此意,何如咱們立刻撤去殘席,一同往刁家寨走走?」

  崔嶽祿道:「不成,一則你遠道趕來,應該休息,別太辛苦。二則我這脾氣,如不喝酒,任什麼事也不能辦。再說此處離刁家寨並不太近,一夜之間往返,帶你一起,只怕就趕不及了。」

  傅小保聽了,面上羞得緋紅,不服地說:「前輩既未見在下趕過路,怎就知道會走得太慢呢?」

  崔易祿道:「那還用猜嗎?我從你眼中神光,一下子便看得出來,你最近似乎功力曾有突進,但急則不達,沒有一段時間的苦練,你還不能發揮內力全都威用,你看我說這話可對?」

  傅小保猛然一驚,登時背上冷汗直冒,倒把酒意驚醒了一些,忖道:「看他年紀並不太大,怎的目光會如此銳利?連我新近所得奇遇,也一眼看了出來。

  這時候,掌櫃的果然依言又送來了一罐酒,崔易祿淡淡一笑,立起身來,橫掌順罐口上輕輕一削,那封口泥土應手而飛,竟比刀砍劍削的還要乾淨俐落。崔易祿不用杯碗,用口就著罐口,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哪消一會工夫,比喝水還要輕鬆,果然將一罐美酒喝了個精光。拋卻酒罐,用袖子橫著擦擦嘴,笑道:「好酒,好酒,可惜夜裡有事,未能盡興一醉。」

  說罷,揮手命店家撤去殘席。行到視窗,仰頭望瞭望天際月色,點頭一笑,未見他攜帶任何兵器,僅只把外衣前襟向腰間一紮,向傅小保道:「你好好回房休息,天明之後,我叫你看一件東西。」

  傅小保忙一閃身,橫攔在房門口,道:「此事乃晚輩師門之事,自應由晚輩自行出手,前輩如不允同行,未免太令晚輩無地自容了。」

  崔易祿臉色一沉,道:「這又不是真打架,我今夜只去暗中看看,你且等我返來之後,何時由你出手行動,那時再作打算,難道你還怕我搶你的功勞不成?」

  傅小保被他罵得啞口無言,愣了愣,還想再度申辯,耳旁但聽崔易祿輕輕冷笑一聲,人影閃晃,那崔易祿竟然不經房門,直接從視窗飛穿而出,眨眼間,便沒於夜色之中。

  傅小保心裡又氣又惱,又愧又羞,用掌捶著手掌,低頭在房中往來徘徊。本來任由他前往刁家寨探探動靜,原無關緊要,但他卻氣不過崔易祿言語之中,對自己太過小覷。要照他那口氣說起來,自己若不依靠他,難不成這一趟大巴山便算白跑了嗎?

  他正自氣憤不服,驀然間,突見适才崔易祿立身處地面上,怎的漫了一大灘,好似潑了一盆水在地上似的。他心中一動,忙上前兩步,俯身地上一嗅,一股濃烈酒味,直沖上來。他不禁大吃一驚,這才恍然何以崔易祿一口氣喝了那麼一大罐酒,竟會毫無醉意。原來他是仗著內功精純,在施展「浸掌沸水」之法,將所吃的酒,全從腳下逼出體外了。

  這種「漫掌沸水」功夫,他在山腹石穴中曾看到那兩冊「古氏拳劍掌功精華」上有詳細記載,敘述一個內功已到相當火候的人,探手浸入水中,可以憑藉自身內功發出的熱力,由手掌傳導入水,一段時間之後,能夠將水煮沸。依這同樣的道理,可將飲入腹中的水、酒,甚至毒性不太重的毒液,以內力逼出體外。

  傅小保也只不過在書冊上看到這種記述,至於是否能夠付諸事實,他自己不到那種火候,自然也只好信疑參半,誰知今夜會在這客店之中,發現崔易祿竟然真正的施展這種駭人聽聞的功夫呢?

  他暗地心驚不已,似乎總覺得那自稱師門長輩的崔易祿,帶有幾分神秘之處。疑心頓起,當下匆匆返房,束紮了一番,「玄鐵劍」負在肩後,緬刀纏在腰際,悄悄越窗而出。

  一擰身,躍上了房頂,略為打量了一下方向,便提氣伏腰,運足腳力,向刁家寨疾馳奔去。

  夜空中月色甚明,輕風拂面,令人神爽,傅小保此時酒意業已全消,腳下分毫不停,快如一縷輕煙,伏腰疾趕,晃眼間出了大竹河,投身群山之中。

  奔行了不足盞茶之久,來到一片茂密的竹林邊緣,夜風吹動林梢,枝葉相碰,發出「沙沙」聲響。傅小保忙在林前止步,忖道:江湖中有逢林莫入的戒條,這附近已是「蛇形門」的勢力範圍,林中有無暗樁,甚是難料,不如乾脆越林而行,一面也看看自己的輕功,可有些什麼長進。想罷,深深提了一口真氣,兩腳頓處,身形「嗖」地直拔起四丈有餘,輕飄飄落在竹林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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