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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突然自不歸谷中,飛射出兩個人來,原來是那剛剛進穀而去的異丐米天成,和那位跨鶴而來的和尚。和尚直奔向自始至終未曾挪動地方的那只靈鶴而去,伸手自頸上摘下了那串佛珠,懸掛靈鶴長頸之上道:「雪羽速返金頂莫誤,快快快!」

  靈鶴長喙一點,幽鳴一聲,振翅而起,沖天飛去。

  他倆目睹靈鶴飛射失蹤之後,異丐才對和尚說道:「這有多怪,若非你我二人,适才必然被田谷中無疑,是什麼道理呢,谷中路徑竟然完全改變?」

  「我在擔心,歐陽施主如今何在!」

  這是和尚說的話,此時他倆已非适才乍見之時的那種從容含笑的神色,而是變得極為嚴肅和莊重。

  米天成皺眉接著說道:「歐陽兄決不會忘懷今日之約呀?怎地時已將至,他卻連個影子都沒有,這真令人焦急不安!」

  和尚面色凝重,半晌之後才沉重地說道:「谷中通路皆變,歐陽施主下落下明,約會時間即將來臨,這些都在顯示著不歸谷中有了極不平常的變化!看來今宵恐怕歐陽施主難能趕到了,對方已將四方封鎖,谷中道路又複不通,我倆只有並肩與敵拼搏一途。不是和尚自滅銳氣,昔日我等三人,以三搏六,僥倖而勝,今朝卻是以二敵六,後果實在不堪想像。」

  異丐米天成舉頭仰望著天際,當時並沒有答話。

  他似是在沉思著什麼,過了一會方始含笑說道:「和尚,你不覺得咱們在世上已經活得很久了嗎?」

  和尚聞言笑了,臉上已將愁雲掃淨,答話說道:「年復一年,似乎不覺歲月,花子施主你這句話提醒了我,算來確是活得很久了,就此撒手也好。」

  「我的看法和你有些差別,小和尚,你是佛門中人,別人還稱你是『聖僧』,依我看來你有些盛名欺世!豈不聞佛家所說那句『眾生好渡人難渡』的禪語?你我即便想要就此撒手,也應打破這句佛家禪語再去!」

  和尚聞言慈眉微蹙,繼之一笑說道:「花子施主之意,莫非叫老衲順便帶上幾位一塊去?」

  異丐米天成豪放地說道:「我老花子一生弧苦零了,豈肯臨了還走孤單路,今朝說不得要幾個伴兒一道去黃泉路上!」

  和尚霍地仰天哈哈大笑,笑罷說道:「好!天覺別無可敬,這就算咱們臨了的一件重禮吧,准定聽你花子施主這句話,帶幾個伴兒一道走!」

  原來這位跨鶴而來的中年和尚,竟是聖僧天覺,加上異丐米天成,再算上天下獨一叟歐陽子規,昔日的武林三聖,竟在不歸谷口相聚,可惜歐陽子規尚未來到,否則彼此的談吐,必還多些風趣。

  不過從天覺和異丐的對話,及适才兩個人那種鄭重嚴肅的神色上看來,似乎他們在等待六個出群的敵手。

  這時異丐卻突然笑對聖僧天覺說道:「和尚你還記得六十年前,聖心寺中巨槐下,咱們那盤尚未分得勝負的殘棋嗎?昔日已經種因,今朝應有結果了吧?」

  聖僧天覺,聞言善目一睜,肅色答道:「花子施主竟將『兩儀星羅』隨身攜來,這真是『在在莫非天意』了,老衲既種前因,當得今果,幸而也有自知之明,攜得護身之物,花子施主就請施為,趁此餘暇了斷了那盤殘棋也好。」

  異丐米天成聞言瞥了天覺一眼道:「花子要早知如此,适才可就不必作戲了。」

  聖僧天覺卻正色答道:「話雖這樣,老衲仍要看情形再說,花子施主,到時候可不能勉強老衲施展,錯非是事到萬難……」

  米天成不叫聖僧說完,接口道:「和尚莫忘剛才放走林子海時的前約就好,至於何時何地你去了斷因果,花子沒那麼大工夫管你。」

  說著異丐飛縱而起,他繞著谷口前面那二三十丈方圓地方,

  賓士起來,一對草鞋拖在地上,「拍拍」作響,時而前,時而後,霍然左橫,倏地右行,不知他在弄些什麼玄虛,半晌方停。

  他停步的地方,說來真巧,竟正在谷口當央,聖僧天覺遠在圈外,一瞬不瞬地看他搗鬼,不發一言。

  這時異丐米天成卻遙向天覺說道:「只好有勞佛駕,取些柳枝來吧。」

  聖憎天覺聞言一笑,晃身飛入谷中,怪異的是天覺不走近路,卻由右旁繞半個圈兒縱進不歸谷内。

  刹時他捧著一捆長短不齊的柳枝出來,這真令人難信,如此季節,谷中竟有帶著嫩芽兒的柳條!

  天覺將柳枝兒往地下一放,卻仍退在谷口之內,不言不動看著異丐安排,米天成也怪,竟也不走直路,左盤右旋轉著花彎兒才到達那堆柳枝旁邊,俯身全部捧起,立即再次飛馳起來。

  他邊行邊用右手拈取所捧柳枝甩去,柳枝隨手飛墜直落,插於地中,竟各入土五寸,功力之高令人咋舌。

  刹那他穿行圈內一周,柳枝已遍植各處,有的地方兩三枝並列,有的地方空出一隙,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巧的是,異丐將所捧柳枝全部植畢,他卻也恰好回到适才立足地方,隨即揚聲對聖僧天覺道:「和尚,看看可有破綻?」

  聖僧天覺立即也揚聲答道:「不用看,适才我取柳枝的那條路上,大眾都可以搖擺著進來,除非你是有意網開一面,否則……」

  異丐米天成聞言一聲哈哈說道:「和尚是有心人,可惜我這要飯的花子沒那麼好得心眼,佛家說的好,天網開雖琉,疏而不漏,這台戲還沒完呢,當年是咱們武林三聖三個人的事,如今豈有看我唱獨腳的道理?和尚,現在該瞧你的了。」

  ◇第三十七章玄陣

  聖僧天覺也還他一聲哈哈大笑,繼之問道:「老衲早知不能如此閑在,乾脆,今朝由你這討飯的花子,過過將軍的隱,令由你行,事由我辦。」

  異丐聞言裂著大嘴笑道:「和尚已悟禪機,今朝聰明多了,那旁不是有數條青石嗎?我這『兩儀星羅』所布空隙地方,概由和尚你用碎石堵填上它,不准故留破綻,莫施佛家仁心,須知今朝若非魚死,必系網破!」

  天覺聞言,驀地高唱一聲佛號,尚未開口說話,異丐已接著說道:「昔日盛傳,三豐真人與痛禪大師,力誅群邪之時,曾將『天星小元』和『盈、難、屯、象』四缺相合,結果成為『不破玄陣』今日我這討飯的『兩儀星羅』合上和尚你那『有、無、陰、陽』四全,也許能巧比前賢!」

  聖僧天覺聞言一愣,片刻之後才插聲說道:「花子施主,我和你何冤何仇,你必欲打我人苦海地獄?你只知昔日事,難道你就不知當年果,那……」

  「那『痛禪大師』,事後雖經萬魔之難,但他定力心堅,終於破關而出,莫非你天覺和尚比不得他?」

  米天成不容天覺話罷,立即接上此言,聖僧天覺一聲喟歎,繼之又是一聲佛號,莊色正顏說道:「老衲只好以『我入地獄』之心,成全施主了。」

  話罷他立即飛身石條之前,那每塊重逾千斤的青石,到了聖僧天覺的手中,竟然輕若無物,他並不多取,只用了兩條青石,

  右掌虛劃石中,巨石一分為二,二裂成四,他遂挾石而起飛身入陣。

  往返兩次,四段殘石已佈置妥當,時間卻已接近初更,異丐米天成拉著聖僧天覺,趺坐于玄陣正中。

  他首先將腰系一對玉笛取下,分左右直立於地上,隨即探囊取出一對赤虹寶珠,端采異光,照耀當場。

  他將寶珠也分左右,置於玉笛之上,恰似兩盞紅燈,聖僧天覺不由點頭,瞥了米天成一眼才笑著說道:「看來你這討飯的花子,這次把全部家當都帶來不歸穀了,這對赤珠,可是那條千年『毒蜈』的雙睛?」

  異丐聽聖僧說起毒蜈二字,不由面色含悲道:「佛家說的那句『眾生好渡人難渡』的話,實在不錯,小毛兒(異丐稱那千年毒蜈的名字)一共救過我四次不死,設想到當它有了大難的時候,我卻設法救它,眾生未曾負人,確是是人負了眾生!」

  聖僧天覺低誦一聲佛號道:「花子施主禪心已起,老衲願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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