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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林子海久行江湖,怎能不解當年盛傳于武林中的掌故,适才只是暴怒老羞之下,走神而已。他並且從對面的異丐米天成身上,業已想到了不歸谷中那位奇客是誰,當年傳言,天下獨一叟,覓得一處秀山靈穀,自此養性不出,退隱武林,如今想來,這不歸谷中的奇客,定系此公。

  林子海此時已然哭笑不能進退不得,只有用一對令人望之生憐的眼睛,看著田彬臣,祈望著老友不咎既往,而能代自己說些人情。

  田彬臣本心井非真和林子海斷義絕情,此時目睹老友觳觫之狀,實在不忍,立即含笑對異丐說道:「前輩請息雷露之怒,晚……」

  他話剛說到這裡,異丐米天成卻突然低聲說道:「你莫多管閒事,講人情的就要來了!」

  田彬臣乍聞此言不由一呆,繼之一驚,終於大喜。

  他呆愣的緣故,是因為想不通異丐怎地突然說出「講人情的就要來了」的這句話,一驚是直到異丐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始終沒有看見再有人來,大喜之由乃是聽出異丐話中之意,老友當不致身受危厄。正當田彬臣傻想之時,異丐已厲聲向林子海道:「林子海!舉一反三,由於今朝之事,可知你平日的作為,認罰或是擇打,火速決定,老夫已然不耐!」

  田彬臣暗中奇怪,異丐何必施展至上的「千里傳音」絕頂功力,來對著林子海這樣叱喝呼喊呢?誰知就在他忖念未了之時,耳旁突地傳來一聲奇異的佛號,聲音不大,入耳卻覺心跳意動,令人驚魄!

  佛號方罷,語句繼至,那聲音說道:「花子施主莫要嚇唬好人,給老衲留三分人情。林施主勿須害怕,老衲即至,一切事當代為化解!」

  在場之人,除異丐之外,俱皆大驚,不由紛紛四顧找尋聲音來處,田彬臣霍見天際,逼射而來了一個黑影,眨跟光景,黑影變白,變大,再大,一陣疾風,影落地平,卻是一隻奇俊豐神俏骨的雪白巨鶴,鶴上飛落一人,是位古奇出塵的中年和尚,身穿淡灰僧衣,頸懸佛珠,長眉玉面,下鶴之後立即含笑對異丐說道:「花子施主真是信人,準時准地,令老衲敬佩。」

  異丐米天成卻打個哈哈說道:「小和尚慣作大人語,現在切莫攪我,等我發落了這個狠毒的東西之後,咱們再作長談。」和尚卻含笑搖頭說道:「由不得花子施主你了,咱們必須先作長談。」

  異丐米天成看了林子海一眼,似是無可奈何地說道:「也好,那麼我必須首先問你,近來好嗎?」

  「花子施主不必和出家人弄這套玄虛,和尚在未成佛前,談不到好否,成佛之後,好壞現在難知,說它豈非是空話?如今老衲要想問花子施主你,這位林施主到底咎在何處,勞你萬里之外,前來威嚇人家?」

  「小和尚只知吃齋念佛,少管俗家人的閒事!」

  「佛說『眾生不成佛,我不成佛』,花子施主和林施主,俱在眾生之內,佛因眾生而不成佛,難道佛門僧人,管不得眾生事?花子施主還是看破一點,說說這位林施主到底何事得罪吧。」

  「小和尚,莫非你不在眾生之內?」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故佛門弟子,俱有身入地獄之心,此志未了,怎敢身列眾生之內。」

  自這和尚下鶴之後,異丐和他就像打啞謎一樣,你一句來,我一句去,此時和尚話罷,兩個人竟然握手大笑起來,笑聲久久不停,卻把身旁的一干江湖人物,弄得個個像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他倆笑聲止住之後,異丐方始將适才之事說出,和尚長眉一皺一揚,看了看林子海,轉對異丐道:「不管如何,好在田施主是他的老友,並也未受重傷,花子施主你,更是鐵打的身子,算了吧。」

  「這怎麼行,我已說出罰打兩途,怎能收回?其實你這小和尚電真怪,幹什麼一定要管這件閒事?」

  「花子施主你怎麼忘了,這位林施主,就是當年我和你說過,獨力救助『天禪寺』僧的善士,我怎能不管?」

  異丐聞言,似才霍然記起,不由跌足說道:「小和尚你怎不早來一步,如今可難壞人了。」

  和尚含著笑容,霎了霎眼才說道:「老衲我知道花子施主你在武林中的誓言,話說出口,必須應驗,不過我也記得,你又曾說過,設若有人,能夠代替這人,立一大善,此誓自免,如今老衲甘願身代林施主立一善事如何?」

  異丐皺著眉頭沉思良久,方才說道:「很難很難,我這善事的題目,比什麼都難。」

  和尚哈哈一笑,合十正色之後才開口道:「任由多難,老衲矢志完成就是。」

  異丐卻立即接話沉聲問道:「小和尚真有此心?」

  「佛家無誑語,老衲言出則必守信!」

  異丐心中大喜,卻故作為難的樣子又道:「矢志如約?」

  「負之天必為禍!」

  和尚答話很快,異丐立即轉對林子海道:「好了,你的事由小和尚代辦了,該幹麼就幹麼去吧,今後對人莫再突下毒手,田彬臣很夠朋友,交朋友交這個樣的,不歸穀別進去啦,並要立刻遠離此地,刹時此處將有一場爭搏,走晚了就危險羅。」

  和尚卻也轉對林子海合十說道:「花子施主說的不假,林施主即請移駕吧,老衲對施主昔日的恩情,永遠感激,並祝施主康泰。」

  林子海因事出突然,驚栗地變為木訥,此時方才想起和尚是在哪裡見過,不由立即接口說道:「高僧莫非就是當年『濟南』『天禪寺』外……」

  和尚沒容他說完,就含笑說道:「是我是我,本來應當再和施主多談,只因不久之後,此間有幾個厲害的殺星要來,施主們在此非常危險,故而敢請就此移駕,並請施主暫居『九老仙洞』相候老衲數日,此間事了,定然前往拜候。」

  林子海虹著一張本來煞白的臉,才要開口,異丐米天成陡地雙眉一皺,聲調急促地對他說道:「再多說廢話就來不及了,你們越快走越好!」

  田彬臣知道必有至緊至要的事故即將發生,遂不再客套,上前去拉著林子海對異丐與和尚一拱手,飛馳而去。當田彬臣和林子海等一行十數人的影子,剛剛消失於遠處不久,驀地由天際傳來一聲淒厲的怪嘯,其聲懾人,聞之心凜,和尚和異丐互望了一眼,雙雙微一晃動,已閃進了不歸谷中。接著淒厲長嘯再起,久久方止,又陡地三次傳到,這次聲音特別尖怪,時間也長了許多,半晌方停。自此再無聲響,也不見人影,時間已是接近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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