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絕命穀 | 上頁 下頁
七二


  原來所居之地,是一座圓形古怪的洞穴,約十丈寬廣,十丈高矮,頂頭上有個四,五寸大的圓口,露出天光。

  除掉這個小小的圓洞之外,四壁別無門戶,壁間,地上和洞頂山石,似經巧工磨得滑不留手,光可鑒人。

  梅夢生驚詫的是,這頭戴竹簍的怪人,是怎樣攜帶著自己,進入這座古怪山洞的?他叫苦不迭,那是因為他絕對無法逃出洞穴。

  故而他不停地仔細打量四壁和洞頂,他深信必然另有門戶,誰知在搜尋之後,才知道確實再無通路了。

  這座洞府,像是用整整的一塊巨岩,挖空中心而成的石室一般,頂上那個五寸圓洞,就是鬼神用以開鑿石室的唯一空隙!

  他喟歎一聲,搖了搖頭,對面跌坐著的怪客,卻冷若寒冰地笑了幾聲,用毫無一絲感情的聲調說道:「你用不著東瞧西看的找尋門戶,我要問你幾個問題,答得不對,就你想住在這裡不走還辦不到呢!」

  梅夢生雖說昨夜曾經目睹過怪客那身罕絕無倫的功力,但他生成傲骨,不畏強暴不屈威勢,聞言答道:「閣下擄我至此,難令我心服口服,你要不說出內中原由,任你這座洞府有多固多牢,日取一石,梅夢生也終有脫困之時,你道誰個稀罕住在此地不成。」

  戴著竹簍的怪客笑了,這次笑聲中聽得出來含有喜悅感情的成分,怪客笑罷,低沉而緩慢的說道:「你果然是梅浩然之孫,梅三豐之子梅夢生?」

  「這是我的事,不願意回答你!」

  「娃兒,這不只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必須回答,除非你根本不是梅夢生,根本不姓梅!」

  梅夢生瞥了怪客一眼,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答道:「我是梅夢生。」

  「東川犬叟及哮天,又怎地認你作義孫的?」

  「喂!你是誰呀,幹嗎這樣關心梅家的事?」

  怪客聞言,沉思了片刻,自趺坐處那草團的後面,取出來了他昨夜背在身後的那兩柄短劍。

  交叉著放置於雙膝之上,指著左膝那柄短劍說道:「這柄寶劍名為『騰龍』,目下暫時還設有跟你詳說來歷出處和怎樣到達我手中的這種必要。右邊這柄寶劍,名叫『雙玉』,你既自承是梅氏的骨血後代,當知這柄『雙玉』劍和梅家的關係,現在我要你告訴我,你自幼至今的種種遭遇,然後我會說明帶你到這個地方的原因。」

  梅夢生搖搖頭,瞥了怪客一眼,嘆息一聲說道:「你要想在這柄劍上來判斷我到底是否梅夢生的話,怕你要徒勞而無功了,雙玉劍乃先祖父昔日行道江湖的護身降魔寶刃,先祖父千古之後,此劍傳于家父之手,家父也曾仗此寶……」

  怪客此時突然截斷梅夢生的話鋒,低沉地問道:「聽你的口吻,似乎肯定令尊還活在世上?」

  「自然!」

  梅夢生惱怒地回答了這兩個字,怪客卻驀地仰頸哈哈大笑起來,聲如雷鳴,震人心弦,笑罷揚聲道:「你怎成了及哮天的義孫,你母親呢?」

  梅夢生不知慈母已赴古刹,遂將自己所知的身世,從幼小到如今,筒要而清楚地說了一遍。

  怪客聞言之後,半晌沒有開口,久久方始喟歎一聲道:「及東風夫婦竟能樂身全義,真是難得,歐陽易也實在過分了些,看來人間事早由天定,而難遂人意了。」

  他說到這裡,突然話鋒一轉,嚴肅而鄭重地接著道:「梅夢生,你不奇怪這柄雙玉劍,怎會到我手中了嗎?」

  梅夢生也正容答道:「自然奇怪,我有好多事想拜問閣下,不……」

  怪客再次截斷梅夢生的話鋒,聲調沉重地說道:「留著你那些疑問,待日後再說吧,如今我要告訴你為何帶你到這『洞中洞天』的緣故了。令尊曾在這洞中洞天內,居留過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我和他就是在此地相識而論交,結為生死如一之友。後來令尊脫困,我倆同闖『洞外洞天』,不幸他先我一步失陷洞外洞天之中,我因和他立有約誓,只得守誓待約而苦渡日月,轉瞬約誓已滿,他仍未見脫困而出,而我應諾過他的另一信託,又必須去辦,是故至今不知他的生死存亡和目前的一切,看來今生我是無法進入洞外洞天了。

  我承諾令尊的事情和互立的信約,說來一即是二,二就是一,在我和他脫身洞中洞天之時,為了哪一個人當先犯險進入洞外洞天開路的事,較量智慧而定先後,後者必須守誓等待一個很久的時間,才能進入,並要為先者辦妥一件大事,較量智慧的結果,我是負數,因此只好等待。等待的日期是十年,令尊為友義氣,誠恐十年之後,他仍未脫田,我再犯險喪命,故而他那件要我去辦的大事,竟巧妙地安排了個使我終身都無法完成的圈套,

  我雖明知上當卻已無可如何。今日帶你到這洞中洞天,就是開始辦理令尊所托大事的開始,雙玉劍和騰龍劍,也是受託之時令尊交給我的。這兩柄劍本系三尺三寸,如今只有二尺二寸了,令尊要我去辦的大事,就在這兩柄劍上,他說——

  必須找到他的嫡親骨肉,不論是男是女,必須要那人自己動手,將這兩柄寶劍,復原如初,為三尺三寸,厚薄輕重,不能比原劍有些許差別,不得摻雜他物,否則即為負約,設若那人不遵此令,著我代他用家法辦理。厲害的是令尊並沒有限我時日,因此我才上了大當,試想我能否在第一件互誓的十年限滿後,先進洞外洞天呢?不能,因為進入之後的生死及脫困時間,我無法掌握,這樣就背棄了承諾,不過在當時我卻思不及此。

  那麼如今我似乎可以等待你完成令尊所托事後,進入洞外洞天了?還是不能,因為令尊所出的這個難題,要二十年方能完成,但不久之後,非只洞外洞天即將永沉地下,就這『不歸穀』,亦將化為煙雲。

  自然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可以不遵此命,我對你用家法處治之後,進入洞外洞天,其實再想想,永遠不能,令尊是要你親身完成此事,處治了你之後,越發不能完成,劍未復原,我就不能背信行事,因此我剛剛才說那今生已是無望的話。但我輩行事,言出則須終生不渝,雖明知其不可為,亦須為之,何況令尊聰智靈慧和悟性,皆高出我多多,也許他這難題中,含有其他深意,故我仍然如約辦理。」

  怪客陳述往事之時,梅夢生幾次中途想要插言,俱被怪客擺手阻住,如今好容易等怪客說完始末,立即問道:「家父煩請前輩轉賜諭命,梅夢生自是深謝重情而謹遵嚴令,不知家父彼時可曾另有函件示信?」

  怪客聞言,喉間悶哼一聲,沉聲問道:「莫非若無令尊函件,你就不信我言?」

  「家父處理這般嚴重的大事,斷無不留只宇的道理,何況晚輩降生之時,家父已經遠行,難道……」

  梅夢生因怪客那番述說,在稱呼上已表示了尊敬,但他卻無法輕信父親不留信函之事,故而聲述所疑。

  怪客當聽到「難道」二字之時,立即接口道:「你既是根本未曾見過令尊和令堂的面目,難道令尊仍有必要留封信柬?再說你又怎樣去分別字跡真假呢?」

  梅夢生卻早已熟思及此,聞言誠懇地答道:「家父與慈母,分隔天涯,但必兩心不渝,難道不應示留一信,慰安家人?若有信柬,晚輩自有分別真假的辦法,前輩莫怪晚輩生疑,實因母親情切,若得家父隻字,勝過世間任何至寶,故而……」

  怪人聞言俯首膝間不言,但卻也搖手阻止梅夢生再往下說,

  這洞中洞天之內,立時分外顯得寧靜悄寂。

  良久良久,怪客吐出一聲幽長感慨的嘆息之後說道:「你說的很在道理,可惜當時令尊念不及此,也許令尊性格異於他人,自覺拋妻獨行,未能如約而全夫妻仁義之情,心多愧咎,認為與其留函而致妻子悲傷,莫若千言萬語以待來日。你尚年少,個中深情自非你所能解悟,但我深信令堂必能心知,好在梅家這柄雙玉劍在,也足以證明了。」

  梅夢生心中存疑很多,如今見這用竹簍蒙面的怪客,語調聲含至情,悲切如泣,不禁中止了想問的那些話。

  但他另外有兩件事情,卻必須問明,遂低聲說道:「晚輩本來有很多話要問您,如今已覺得那是多餘的事了,不過有兩個不關此事的疑問,伏祈前輩示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