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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因為有沈劍南先入為主的話語,一路使她不敢親近這個孩子,但她看得出來,這孩子對自己卻十分尊敬和依戀,言談之中,這孩子對於他有這樣一位毅然毀容棄子天涯尋夫的母親,非只欽服,並且認為那是無上的光榮。

  設若萬一事實真象大白,此子果非夢生,這孩子必然極感悲痛傷心,除非自己能早一日解破他的出身家世,否則後果難測!

  從飛龍山莊到蓉城至峨嵋這一路之上,沈玨娘冷眼旁觀,徒兒房佩和夢生,已不自覺地互生了情愫。

  他們也許是因為身世相近,彼此關懷之心,在不知不覺間流露,設若這個夢生果然非己子,沈玨娘又要多提一份沉重的心事,因此她決定暫將對付歐陽易的事情放緩,要先一步解開真假夢生的謎底。

  思念至此,轉覺心頭坦然,才待安睡,驀地聽到院中有人走動,這人的步聲奇特,竟然發出「叮叮」之聲?

  沈玨娘聽出這聲音絕似拄地鐵杖,使她驚詫的是,叮叮之聲雖分兩次傳來,乍聽像是一步一響,但憑她今日的聞聲知物和「內靜」的功力來判斷響,響聲卻是複音,那是四枝鐵杖在敲地發聲!

  令人驚粟不安的尚非只此,在叮叮聲響之外,偶爾還夾雜著長索拖曳地面的怪響?像是重刑的罪犯,在牢中彳亍!

  不但聲響怪異,這人來的也忒煞突然,沈玨娘雖在沉思事情,但十丈之內的動靜,卻無法瞞過她去,當沈玨娘聽到院中這人走動的時候,相距僅一牆之隔,這人似是白天而降,突地來臨。

  她轉念料知不妥,正欲悄悄起身探看,叮叮之聲頓止,再也不聞絲毫聲響,這人又若幽靈冥鬼,倏地消失。

  沈玨娘皺眉不迭,心中疑懍難安,看看沉睡在身旁的徒兒房佩,她不由得替隔廂獨眠的假夢生提起心來。

  霍地推被而起,飄身門前,輕輕拉開一線,適巧看到一條黑影,矯捷無倫,自夢生所居廂房投向寺內深處,一閃無蹤。

  沈玨娘立即飛身夢生所居廂房,推門而進,床上棉被旁堆,夢生卻已無蹤,她想都不想,頓足朝适才黑影追去。

  飛越大殿,直人後進,适才那條黑影,「珠簾倒卷」正臥掛在「方丈」禪室的一端,似在窺聽什麼機密。

  她已經看清黑影正是夢生,不由暗中蹙眉,悄縱近前,才待示意夢生,令其退下,方丈禪室之門突然大開,主持和監院的和尚送客出來,沈玨娘暗地裡替夢生擔心,不知他如何才能躲開他所存身的地方,而不被方丈等人發覺,此時來客已經步出禪室,沈玨娘不由瞥了這客人一眼,原來也是一位僧人,隨即再次注目夢生倒掛地方,詎料就這一轉瞬間,已失去了夢生的蹤影。

  沈玨娘雖知夢生必已巧妙藏妥身形,但卻難放全心,仍在暗中隱伏接應,她深知伏虎寺中的和尚,泰半為當代武林高手,夢生雖然不懼,只是如今寄宿寺中,窺人隱私,說來總是失禮失義之事,萬一被人發覺,問及自己,還真無言對答,夢生性剛情暴,也許因而成仇,故而從旁監視。

  這時主持和監院,已將客僧送到禪室通往前面的「圓月」門旁,伏虎寺的主持才停步合十說道:「恕我不再遠送禪師法駕,並請恕我方命之罪。」

  客僧身材雄偉,眉若橫煙,目光如炬,厚唇獅鼻,貌相兇惡,聞言哈哈一笑,也合十答道:「法華怎敢罪及方丈,不過我卻為這伏虎禪林含悲,方丈不肯聽我良言,怕將貽禍此清靜古刹了!」

  伏虎寺的方丈承果慈眉微揚,沉聲說道:「禪師語含殺伐,將恐『失途』而陷於『妄、誤』,承果伏祈伏禱,願我佛慈悲,指點禪師迷津!」

  那法華和尚,聞言仰天哈哈狂笑,手指寺殿說道:「方丈勿須為法華祈禱,先替這古刹禪林念幾遍經文吧,多則五日少或三天,伏虎禪林恐將成為歷史陳跡了!」

  承果方丈已然難耐,一聲高昂佛號宣罷,肅色說道:「承果早已身許我佛,誓與此寺共存共亡,禪師若要必欲孤行而毀我撣林,至時休怪承果全力維護之罪。」

  法華橫煙眉挑,獅鼻一聳,冷哼問道:「方丈自信維護得了?」

  承果沉聲答道:「執刀說法,我佛曾為,老衲敢不盡心盡力!」

  法華囑囑地一陣冷笑,合十轉身,悻悻而別。

  承果示令監院伴送,他卻目注法華背影,喟然長歎一聲,搖頭不迭,但面色卻極端莊重,似含隱憂,仰望天際約有盞茶光景,像是下了決心,緩緩轉身並不再回禪室,卻向禪室後面一間扣鎖著的石屋走去。

  此時夢生再未現身,沈玉娘卻動了疑念,極小心地緊隨方丈承果身後,她要探看這個和尚到底要幹些什麼。

  石屋輕啟再闔,承果方丈已進入屋中,沈玨娘飄身而下,輕輕試推屋門,無法開啟,承果已在裡面閂鎖。

  石屋無窗,難窺內中虛實,沈玨娘無可奈何地搖頭退下,仍然沒有發現夢生藏處,遂回轉所居。

  豈料剛剛轉進所居院中,徒兒房佩卻已佇立相候,未容沈玨娘近前,房佩卻已迎上悄聲說道:「師父,适才夢生哥喊醒了我,說伏虎寺中有些詭譎之事,他在追躡一個叫『法華』的和尚,現……」

  沈玨娘立即接口問道:「夢生如今何在?」

  「寺外……」

  「你守在屋中,不得擅自走動,違則重責!」

  沈玨娘不客房佩姑娘話罷,嚴囑此言之後,微頓雙足,如脫弦之箭飛縱出寺,遠遠已經發現夢生正和适才離寺的雄偉僧人法華,在山徑之上指說不已,似在為事爭執,沈玨娘蒙好紗巾,悄然向徑旁林中投去。

  山徑之上爭執僵持的兩個人,此時已臨決裂地步,只聽到法華和尚一聲輕蔑地冷笑說道:「施主莫太不知好歹,法華已容忍得夠了。」

  夢生卻冷峻而嚴肅地沉聲說道:「禪師若不說明威脅承果方丈必須聘你為監院的原由,要想離開伏虎禪林,那是癡心妄想!」

  「施主莫非是伏虎寺中的護法。」

  「禪師何必明知不是而故問?」

  「法華再一問施主名姓?」

  「禪師若能說出脅迫承果方丈的用意,在下自當報出名姓,否則遲早為敵動手,多言其他何益?」

  法華和尚橫煙雙眉陡地倒豎,才待怒叱,遠處驀地傳來數聲怪嘯,法華面色突變猙獰,詭詐陰笑說道:「有人來了,那是老衲的同伴,施主所問之事,他等或能答覆,施主可願稍待片刻候他們到時再談?」

  法華小瞧了這個年輕人物,夢生幼隨笑面銀豺至今,非只本身功力卓絕無敵,經驗閱歷更是高人一籌,明知法華來了接應,意圖穩住自己,然後將與同夥聯手致自己於死地,但他藝高膽大,故作不知點頭說道:「很好,在下甚願等候貴友到來一談。」

  法華冷笑著並未接話,這時山徑上已飛馳而來了三條黑影,

  迅捷至極,轉瞬近前,停在兩丈餘外。

  正中那人瞥了夢生一眼,轉對法華和尚道:「這是什麼人?你所辦的事情如何?」

  法華和尚對這人似甚畏懼,聞言走近這人身旁低聲悄語了半晌,這人怒哼了一聲,手指夢生說道:「年輕人,聽老夫良言,少管閒事……」

  夢生自遇房佩和沈玨娘,脾氣已改了不少,如今這人以老賣老出言輕狂,他不由也勾起了昔日尊大冷酷的個性,淡淡地一笑,笑聲冷凜奇特而懾人,對方似出意外,心頭一顫竟停了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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