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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秦佑笑道:「其實,大哥也太迂腐了,偶爾一為,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不用運招使劍,就用一根樹枝,我們試試,既可考驗我的劍法,你也不算練武,大哥以為如何?」

  陶羽被他說得有些心動,笑著抬了一段樹枝,走到場中,說道:「好吧!我就給你做做劍垛子吧!但你手上可要當心一些,別把我刺傷了。」

  秦佑抱劍而立,笑道:「多謝大哥,我們開始吧!」

  說著,短劍一立,抱拳一拱,劍尖朝上,笑著向陶羽行了個禮。

  陶羽從未用過兵刃,拿著一枝樹枝,也依樣還了一禮,笑道:「謝謝兄弟。」

  話聲才落,秦佑左足科跨半步,右臂一展,手中短劍嗡地一聲輕響,迎面劃起一道燦爛的銀弧,低叫道:「大哥留神。」叫聲中,劍隨人動,斜斜一探手臂,突然振脫一抖,那短劍一陣顫動,幻出十余朵光華奪目的劍花,直向陶羽右肩點到。

  陶羽卻仍然抱著樹枝,神色凝正,並不還手,腳下輕描淡寫地一轉,已將這一招躲開。秦佑心頭微微一動,忖道:「陶大哥從未練劍,但方才這一轉,卻正合太極生克的原理,內家眼中,何異絕頂高手,難道說武學一道,果真是一悟百通,使他在無意之間,已身挾驚世駭俗的超人武功了麼?」

  這念頭在腦中飛快地掠過,驀地手上一緊,發出一聲輕嘯,竟使出「達摩十二無上心法」中的第一招『追風逐電』,劍尖挾著一聲銳響,暴點陶羽胸前「玄機」大穴。

  但是,陶羽對他這淩厲萬分的攻勢,卻仍恍如未見,依舊面如止水,心境澄澈,雜念不舉,及待他劍尖堪堪遞到,始突然緩緩一挑手中樹枝,『卟』地一聲,擊在短劍鋒刃之上。

  秦佑猛感手心上一陣微麻,連忙撤招閃退,心頭駭然大震。

  皆因陶羽方才那輕輕的一撥樹枝,雖然說不上什麼絕妙招式,手法更遲緩異常,但神情之上,卻有一種攝人心神的光明正大氣派,竟令秦佑不知變招進襲,硬生生被他一舉封開了劍勢。

  如果憑秦佑的奧妙劍法,要把這一招「追風逐電」加以變化,簡直輕而易舉,是什麼力量,使他當時竟忘了這些應變的能力呢?

  他一頓之後,二次揉身上步,身形前傾,手中短劍一圈又吐,化作第二招「含沙射影」,又刺向陶羽面門。

  陶羽仍舊不慌不忙,樹枝緩緩擺動,向劍身上抹去。

  秦佑一挫手腕,正要變為第三招「天馬行空」改削右肩,那知劍招才動,突覺陶羽的樹枝上,竟隱藏著一層極深厚的潛力,宛如吸石一般,使他的劍身在略滯之後,「卟」地一聲,又跟樹枝碰個正著。

  他駭然一震,連忙收劍疾退三步,把短劍向地上一插,長長歎了一口氣。

  陶羽詫道:「怎麼不喂招了呢?」

  秦佑歎道:「大哥你雖然未練過劍術,但已深悉劍術的最高意境,小弟自知不是你的對手。」

  陶羽愕然道:「這是什麼話?我根本不懂劍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

  秦佑道:「記得師父那天夜裡,傳我劍術要訣的時候,曾說過『劍道如人道』這句話,一年以來,我雖然熟練了劍法招式,卻始終沒有體會出這句話的真諦。」

  他略為一頓又繼續說道:「大哥,你不懂得劍法,但卻深深領悟了劍術的最高意境,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光明堂皇,心正意宏,意正劍明。世上只有心地正大光明的人才能練成天下最好的劍術,這句話,我現在才明白過來。」

  陶羽聽了這番話,腦中突然迷惘起來,微微一笑,棄了樹枝,緩緩舉步向叢林中走去。

  他心裡感到有些矛盾,方寸秦佑的話,總在腦中盤繞,不能釋然於懷。老實說,秦佑天性純潔,胸無雜念,他的意念,又有什麼不夠正大光明的呢?但他為什麼不能領悟,而自己卻能在運劍對敵的時候,心如止水,意凝神虛呢?

  難道這就是我每日靜心調息,所得來的效果。

  思忖之間,已來到一片草地上,陶羽蹲下身子,隨手撫弄著草地上的一個鮮豔的花朵,腦海中忽然幻出一個人影那人影是他心目中至聖至尊的人——他的母親陶素娥。

  從花朵上,他仿佛又見到母親的戚容和淚臉,更仿佛在耳際響起了那慈愛的叮囑:「孩子,你如果愛你的娘,你就不要習武,別問我為什麼?這是娘一生中,對你唯一的要求,反正,你知道,娘總是為你好就是了……」

  「為我好?」他茫然地搖搖頭,忖道:「我們飛雲山莊統禦天下武林,全仗外公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娘也是自幼練武,內外輕功,都很有根基,可是,她為什麼總不肯讓我學武呢?莫非為了將來不讓我繼承飛雲山莊的基業?」

  這難解的疑問,在他心靈深處,整整埋藏了十餘年,至今仍解它不透。

  心煩意亂,陶羽不自不覺坐在草地上,垂目調息起來。

  往常他靜坐調息,不用一到,便能心神交會,人我兩忘,心性進明,雜念盡滌。但這一次,足足坐了半個時辰,竟仍覺得心潮澎湃如湧。丹田之下,有一股重濁的氣息,始終無法凝聚。

  他極力澄清胸中紛歧的意念,又過了半個時辰,始漸漸將濁氣下沉,提聚一口真氣,緩緩循「少陰腎經」,向上游升。

  可是。當那股真氣行到臍上「橫骨」穴時,卻忽然阻滯不前,似有什麼東西橫擋在穴門間,使真氣無法通過。

  這時候,他自覺體內真氣,如濤如潮,洶湧不絕,竟比平時提氣調息時,力道大過無數倍,現在阻於一點,恰似長江大河,湧塞在一處窄小的狹口,勢必將要氾濫成災,難以控制。

  他運足全力,鼓動真氣,一連向穴門衝擊了三次,頭上已冒出豆大汗珠,熱氣蒸騰,彌漫了整個頭部,臉上也露出了無比痛苦之色。

  這樣,又過了半盞茶光景,陶羽已真力將竭,無以為繼,氣喘如牛,混身衣服,都被汗水濕透……

  突然,樹林中如飛掠出一條人影,兩個起落,已到陶羽身後,一言未發,便也盤膝坐下,伸出右掌,抵在陶羽背心「命門穴」上。

  頓時一股熱流,循著命門穴直人內臟,陶羽藉著那熱力,奮力運氣,一沖之下,穴門頓開,暢然無阻,一瀉千里。

  但此際他的力氣,也堪湛將要用盡,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回頭見那臨危助力的,正是秦佑,不禁感激地微微一笑。

  秦佑驚喜地低聲說道:「恭喜你,大哥,你已經打開了生死玄關,任督暢通,從此成了金剛不壞之身了。」

  陶羽緩緩牽動了一下嘴唇,用一種柔和平靜的聲音說道:「謝謝你,秦兄弟,若不是你適時相助,我已經完了。」

  秦佑道:「這是天意,世上練武的人甚多,能衝開生死玄關的,又有幾人,大哥,這是天大的喜事呢!」

  陶羽淡淡一笑,疲憊地又閉了眼簾,但口裡卻喃喃說道:「不,不,我沒有練武,我沒有練武,我沒有啊……」

  秦佑含笑讓他躺在草地上,慢慢替他運掌推宮活血,頓飯光景之後,陶羽才恢復體力,幽幽從地上坐起。

  秦佑激動而又欣喜地,從懷中取出一只用獸皮封裹的密袋,含笑遞到陶羽手中。

  陶羽驚問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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