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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七


  龐文彬聽罷,勃然大怒道:「太原霍宗堯算什麼人物,楊大俠若要殺他,直比宰雞殺鴨還方便,何須畫蛇添足,留下風鈴劍這項把柄,四門五派那些混帳東西,不過是以血案為名,幹那排斥異己的無恥勾當,太令人可恨了。」

  他越說越激動,目注康浩又道:「康兄,請恕小弟交淺言深,師仇不共戴天,這件事,你究竟作何打算?」

  康浩道:「自然是先伸師冤,再報血仇。」

  龐文彬憤然道:「如果換了小弟,我就先殺四門五派的人,凡是跟這件事有關的,一個個斬盡殺絕。」

  康浩輕歎道:「師仇固然要報,卻怎能妄殺無辜,何況此事內情複雜,必須先找出那嫁禍之人,才能平服群疑,使先恩師瞑目於九泉之下。」

  龐文彬默然片刻,道:「這話也對,小弟雖不悉詳情,只要用著小弟的地方,康兄吩咐一聲,小弟決不推辭。」

  康浩忙道:「龐兄盛意,小弟這裡先謝過了。」站起身來,拱手一禮。

  龐文彬急急攔住道:「康兄,你我一見如故,傾誠結交。快不要這般客套。」

  兩從年紀相差無幾,一翻懇談,竟然大感投契,康浩內心的戒意,也就漸漸鬆懈了,於是,又將復仇會的出現,幾度遭遇和演變,一一告訴了龐文彬。

  龐文彬趁著歡敘正暢,忽然含笑道:「有句話,小弟深感不明,但不知當問不當問?」

  康浩爽然道:「龐兄有話但請直言,何須顧忌。」

  龐文彬道:「據康兄所述,乃是自繈褓隨師入山,直到慘案發生才離開九峰山承天坪,由此看來康兄竟是在令師血案發生之後,才迎娶了一劍堡主千金,那位湘琴姑娘?」

  康浩沒料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欲待解釋真象,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禁遲疑了一下。

  龐文彬立即正色接道:「請恕小弟直言,師仇未報,猶如父喪未葬,在這時候,康兄竟急於兒女之私,成婚匹配,情理上只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康浩赧然笑道:「原來龐兄誤會了,那位易姑娘,其實並非小弟的妻室。」

  龐文彬張目道:「怎麼又不是呢?」

  康浩道:「這件事,說來話長……」當下便將第一次黃石生冒名求親,以及湘琴被復仇會所擄,如何歷盡艱難逃出復仇谷,藉夫妻之名,遠來求醫……這些經過,都坦然說了一遍。並且提到自己承巫九娘遺命,已訂月眉為妻,尚未迎娶的事,以證明自己和湘琴並無私情。

  誰知龐文彬聽了,竟大喜過望地急忙起身向康浩抱拳長揖道:「小弟有一樁不情之請,萬求康兄大力成全,倘得如願以償,小弟終生不忘大恩。」

  康浩詫道:「龐兄何事見商?但請明言。」

  龐文彬道:「小弟今年二十五歲了,尚無妻室,非不欲娶,實因小弟自視甚高,苦無相當的淑女堪作匹配,此次得見易姑娘,實在三生有幸……」

  康浩「哦」了一聲,這才真正明白他如此諂媚相待的原因。

  龐文彬繼續說道:「小弟尚未成家,易姑娘雲英未嫁,當初康兄既曾借小弟之名向一劍堡求過婚,如今更以夫妻名分遠來求醫……種種巧合,豈非天意欲促成這段姻緣?小弟雖尤經天緯地之才,也算薄負聲譽,太平山莊和終南一劍堡,更是門當戶對,只要康兄鼎力成全,在易姑娘面前為小弟美言好勸,絕無不諧之理……」

  康浩急忙攔住他的話頭,道:「龐兄不必再說下去了,對這件事,小弟恐怕無能為力。」

  龐文彬愕然道:「為什麼?」

  康浩道:「難道龐兄沒有看見?易姑娘身中『銀針搜魂大法」神志癡迷,病勢極為深重……」

  龐文彬哈哈笑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原來為了這個緣故,康兄請放一百二十個心,朱伯父與家父乃是多年知友,單憑小弟一句話,區區解藥,何患不得?縱或朱伯父不肯,小弟偷也偷他一瓶來。」說到這裡,忽又壓低了聲音道:「事若得諧,不僅解藥垂手可得,太平山莊和黃衣神教,都可助康兄一臂之力,就是康兄适才送葬之際,偷偷給黃前輩服下一粒白色果子的事,小弟也決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從此化敵為友,彼此便是一家人了。」

  這番話,明顯透著威脅和利誘,敢情在船上的一切舉動,都已落在龐文彬眼中,他之所以故作未見,正是欲以此作為要脅,逼迫康浩答應幫忙他成就婚事。

  康浩聽罷,默然無語,心裡好生為難。論關係,湘琴和自己雖無婚娶之約,歐陽佩如卻曾有託付之舉,何況湘琴待自己一片純情,自己怎能將她轉讓給別人?論人品,那龐文彬雖是名門子弟,行事卻喜用心機,而且氣量狹窄,心術險詐,即使自己和湘琴毫無情感的牽涉,也不能將湘琴的終身,付託給這種紈絝小人。

  但為難的是自己被困鐵屋,黃石生脫走不知已否成功,湘琴和小紅都落在鬼叟朱逸手中,這個龐文彬,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事成兩難,叫人怎生是好?

  他正是作難,龐文彬又催促道:「康兄怎麼不說話了?莫非還有礙難嗎?」

  康浩輕輕歎了一口氣,強顏笑道:「倒並非有甚礙難,只因婚姻乃是終生大事,易姑娘尚有父母在堂,小弟僅是個局外人……」

  龐文彬接口道:「這有什麼關係,小弟之意,也僅是商請康兄從旁美言相助,待相交時久,自當再另行央謀前往一劍堡正式下聘,咱們武林兒女,也不同世俗之輩,男女婚配,主要在彼此心裡情願,不能單憑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康浩忙道:「龐兄能體諒這個道理,小弟就心安了,男女相悅,出諸自願,旁人是勉強不來的,龐兄如有求鳳之意,端賴緣分和自己的表現。」

  龐文彬頗有自信地笑道:「小弟容貌並不醜陋,再得康兄從旁從旁促成,想無不諧之理。」

  康浩道:「既然如此,還請龐兄設法先向教主求得『聖嬰酒」解救了易姑娘所受禁制,才能談到其他。」

  龐文彬連連點頭道:「小弟這就去向朱伯父求藥,最遲明晨,定有佳音。」說完,喜孜孜告辭而去。

  康浩送走了龐文彬,和衣躺在床上,身體雖已疲憊困倦,卻轉側難以入睡,一方面在默默盤算如何渡過這三月艱困的時光,一方面則留神傾聽窗外的動靜。

  鐵窗寂寥,孤島風寒,那一聲聲浪濤拍岸的聲音,遠遠傳近他的耳中,使他不期然泛起一陣朦朧睡意,卻又擔心如此寒夜,萬頃波瀾,不知黃四叔是否順利渡過洱海,脫出黃衣神教的追緝?

  直到三更以後,忽聽宮中人聲喧嘩,金鼓亂鳴,成群的苗人武士,各執刀劍匆匆向外奔去。

  康浩一驚而起,才知道後廄失竊了一匹「通天雪犀」,全宮弟子正在分頭搜尋。

  這無異說明黃石生詐死之計已獲成功,坐騎也已經得手,有了「雪犀」,洱海不難泅渡,關山不難飛越……康浩這才如釋重負籲了一口氣,寬衣卸鞍入了夢鄉。

  黑甜一夢正香酣,忽然被人用力搖醒,康浩睜開眼睛,只見飛天豹子李昆滿臉凝重之色,催促道:「江少俠快些穿衣盥洗,教主在大殿立等晉見。」

  康浩詫問道:「有什麼事嗎?」

  李昆搖搖頭道:「老朽不大清楚,少俠去了就會知道的。」顯然,他知道,卻不肯事先透露。

  康浩初以為必是龐文彬已向鬼叟求取解藥,可能要談湘琴的婚事,但看看李昆的臉色,又覺得不像,因為如是喜訊,李昆多半會餡顏奉承,決不會這樣口風緊密了。

  莫非黃石生詐死脫逃的事,已被揭穿?或者中途遭人截回了麼?

  康浩心中狐疑不安,匆匆著衣,隨李昆出了鐵屋。

  途中,李昆才低聲說了一句:「少俠要當心一些,教主脾氣不大好。」

  這旬沒頭沒尾的話,越發使康浩心驚不已,但未等他有機會反問,兩人已抵達大殿側門外。

  一看大殿四周情形,康浩就知道不妙,原來大殿進出路口,早被大批苗人圍得水泄不通,那情形,竟和自己昨天初到島上時的陣勢一般無二,不問可知,一定是有極重大的事故發生了。

  康浩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神,然後昂首大步,走了進去。一腳跨進殿門,強光所及,忍不住「噫」的一聲驚呼出來。

  事情大大出乎他始料之外,敢情殿內正分賓主坐著許多人,主位上面含陰笑的鬼叟朱逸,以及頻頻向他以目示意的逍遙公子龐文彬,客位上,竟赫然坐著宗海東、駱伯倫和假扮女裝的齊效先,以及癡迷的月眉。

  宗海東一身儒衫,手搖擺扇,打扮和上次在一劍堡時同樣瀟灑,正操著滿口川腔,搖頭擺尾地對鬼叟朱逸大吹法螺,及至瞥見康浩神情頓時一呆。

  駱伯倫和齊效先也不約而同吃了一驚,彼此互換了一瞥駭異的眼色。

  鬼叟朱逸嘿嘿一陣陰笑,用手指著康浩,目光卻凝注在宗海東臉上,陰沉的問道:「少莊主,你認識他嗎?」

  宗海東道:「不,不認識,此人面貌陌生得很,好像,好像……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嘛……」

  康浩剛要開口,突覺腦後啞穴一麻,李昆低聲喝道:「不要說話。」

  那鬼叟朱逸冷笑道:「少莊主不認識他,老夫正好替你們介紹一下,他姓康,名叫康浩……」

  宗海東「哦」了一聲,道:「康浩麼?這名字生疏得很,從來沒有聽人說過。」

  鬼叟朱逸道:「老夫再提醒你一句,他就是風鈴魔劍楊君達的徒兒。」

  宗海東把頭一昂,道:「哈!風鈴魔劍有什麼了不起,家父神眼金刀龐大化,武林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哈哈!」

  康浩見他當著龐文彬的面,猶在裝模作態,心裡又替他急,又覺得好笑,怎奈口不能言,以目暗示,宗海東又全然不予注意。

  鬼叟朱逸接著又道:「少莊主不識康浩,總該認識一位元名叫黃蜀樹的吧?」

  宗海東笑道:「教主真是越說越玄了,什麼『黃叔叔』?『黑叔叔』?這種無名之輩,怎會跟我堂堂太平山莊的少莊主相識呢?」

  鬼叟把臉一沉,冷哼道:「可是他們卻和閣下懷著同樣的目的,使用同樣的方法,一個偽冒太平山莊少莊主,一個偽扮成莊中統領,到老夫這兒來騙取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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