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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康浩忙道:「教主息怒,此事不能責怪李老前輩,原是我等未來苗疆之前,我黃叔便受過極重的內傷,當時只說假託太平山莊之外,求藥必然順利,所以未等休養痊癒,便抱病上路,方才他臨死之前,猶對晚輩以手示意,自認是舊傷復發,深以未能達成願望引為遺憾。」

  鬼叟朱逸道:「他的死活,本無緊要,但是老夫兩個女兒的消息,卻向何人打聽?」

  康浩道:「教主請放寬心,我黃叔在動身來此以前,業已囑人往北京接迎兩位公主,送來苗疆,以酬教主賜藥之情,他雖然不幸去世,兩位公主仍然會平安回來的。」

  鬼叟朱逸急急問道:「原來她們都在北京,你可知道在北京什麼地方?」

  康浩心裡暗忖:「這老鬼奸詐得很,我若告訴他保定府的地址,說不定他會連夜派人趕去,反而趕在黃四叔前面,兩個鬼女送還他不要緊,換藥之計卻要吹了。」

  想到這裡,便撒了個謊,搖頭道:「確真實位址,晚輩也不知道,聽說那是個很秘密的地蔓蜉為了怕她們被復仇會的人追蹤殺害,不得不把她們隱藏起來。」

  鬼叟朱逸詫道:「復仇會的又是什麼人?」

  康浩道:「是一個邪惡的幫會,當年毒手殃神遊西園,便是奉復仇會的指示,特地來苗疆誘騙兩位公主的……」

  鬼叟朱逸一哼,攔住他的話頭道:「這些事,且等料理了你這位盟叔的身後再談,方才李昆已將你的請求轉報了,這是你的孝心。老夫理當允准,如今就吩咐他們準備船隻物品,並請龐賢侄代老夫陪祭,倘得兩個劣女平安歸來,對他當初援手之情,老夫還有一番心意。」

  康浩明知他要龐文彬陪祭是假,藉又監視自己倒是真的。心裡暗笑,卻不說破,反而連聲稱謝不已。

  李昆得康浩掩蓋,卸脫干係,自是萬分感激,極力張羅準備,不多工夫,已備服一艘大船,香蠟紙燭,盡皆齊整,並特派苗人武士,索服送喪。

  康浩伴著黃石生的屍體登上大船,駛離島岸十餘丈遠,便命下旋舉,拈香拜奠,放聲大哭。

  這時天已入夜,船上點燃燈火,奏起哀樂,康浩早將一粒「陽果」暗藏在掌心內,正準備塞進黃石生口中,立即拖他下水,突然聽見一聲低喝道:「且慢!」

  康浩驚訝回顧,只見逍遙公子龐文彬緩步走了過來,不覺心頭一陣狂跳,連忙問道:「龐兄有什麼事嗎?時間不早了,快快行完禮,也好讓大家早些休息……」

  龐文彬凝目向黃石生的屍體看了又看,然後說道:「康兄準備就在這裡將屍體入水麼?」

  康浩道:「正是,有什麼事嗎?」

  龐文彬道:「依小弟愚見,此地距島岸太近,倘若明日屍體重又漂回島上,豈不麻煩?最好能將船再搖遠一些,或者在屍體上捆一塊大石,便它能沉入水底,比較妥當。」

  康浩急道:「這怎麼行?屍上捆石,對死者魂魄猶同加上鎖鏈一般,會使我黃叔永淪地獄無法超生。」

  龐文彬道:「那就再將船駛遠一些,到海面深寬的地方再入水吧。」

  康浩道:「何必那樣麻煩呢,夜色已深,大家都累了,就在這裡下水,不會有什麼關係的,凡是水葬的人,一定有神靈維護,決不會讓屍體漂到岸上去。」

  一面說著,一面招呼隨行苗人武士過來幫忙,卻趁人們走動,船隻擺蕩的機會,用身體擋住龐文彬的視線,匆匆捏著黃石生的牙關,將「陽果」塞進他的口裡。

  這一連串列動,說來冗長,其實只是瞬息間的事,等到「陽果」入喉,並未見龐文彬再加攔阻,康浩才暗中籲了一口大氣。

  「卟通」一聲,黃石生的屍體沒入水中,康浩一顆心才算落下實地,神情一鬆弛急忙掩面假哭起來。

  奇怪的是,龐文彬站在近處,卻似毫無所覺,一邊揮手吩咐回航,一邊反來勸慰康浩道:「康兄別難過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有什麼好悲慟的呢?」

  康浩聽了暗吃一驚,急忙假作哽咽道:「我四叔仗義伴我遠來南荒,不幸葬身異鄉,叫我這做小侄怎能不慚愧悔恨。」

  龐文彬歎道:「一個人有生有死,那也算不了什麼,可惜的是,小弟本有意想送他近一些,康兄卻不同意,如此大海,他能不能早登彼岸,真是太難說了。」

  康浩不禁機伶伶打個寒噤,忍不住偷眼張望,誰知龐文彬竟是一臉憂鬱,並無半點裝作的樣子。

  他既不敢流露驚訝之狀,又不好詢問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心念疾轉,只得順著他的口氣道:「四叔一生行俠仗義,但願菩薩早發慈航引他老人家早登仙境。」

  龐文彬接口說道:「那是一定是,菩薩都慈悲為懷,決不會任他在苦海中掙扎。」

  這些話,句句都含著隱意,但康浩不解,若說龐文彬業已瞧破黃石生詐死的秘密,他為何不當面揭穿,卻在這兒打什麼啞謎?

  懷著滿腹疑雲,回到鐵屋,龐文彬居然也尾隨著跟了進來。

  康浩不由暗暗心慌,卻只得強笑讓坐,問道:「龐兄有何見教?」

  龐文彬微微一笑,說道:「小弟見康兄悲傷太甚,故而特來陪康兄閒談解解悶兒。」

  康浩道:「龐兄現為座上客,小弟卻是階下囚,這地方只怕太委屈龐兄了。」

  龐文彬毫不介意地笑道:「康兄何必如此說,彼此都是作客,只不過小弟叨在家嚴與教主的交誼,略沾些便宜而已,其實,教主的脾氣就是這樣,任何人乍來初到,都一樣待遇,要等來意澄清之後,才能分別敵友。」說著,自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那意思,是不會立即離去了。

  康浩不知他的來意,深怕露出破綻,也就默然而坐,不敢開口。

  兩人對坐了一會,各自想著心事,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但彼此的眼神,卻無時不在偷窺著對方。

  半晌之後,龐文彬終於忍不住了,微笑說道:「小弟對家傳暗器和刀法,一向極為自負,今日得遇康兄,才知道自己實在淺薄得很。」

  康浩漫應道:「好說!好說!」心裡暗想,日間比武較技的時候,此人飛揚跋扈,一幅桀傲不馴的模樣,現在又怎這般謙虛了?前倨而後恭,必有企圖,應該特別當心一些才好。

  那龐文彬見康浩語氣冷淡,不由皺了皺眉又道:「康兄身懷絕技,卓然不群,想必出身亦是名門大家,敢問令師……」

  康浩心想,果然來了,口裡卻冷冷答道:「先師乃山野之人,業已故世,不敢稱名門大家四字。」

  龐文彬毫不放鬆,又問道:「風塵俠隱,寄情山林,這是常有的事,但總該有個名號稱謂?」

  康浩道:「微名薄號,不足掛齒。」

  龐文彬道:「小弟乃是一番誠意,康兄何必如此吝於賜告呢?」

  康浩道:「那倒不是,先師委實並無堂堂聲名,不像三莊二島一竹林那般譽滿天下,說出來,龐兄也不會知道。」

  龐文彬笑道:「既然如此,康兄又何須諱莫如深,難道以小弟鄙俗淺薄,不堪承教?」

  康浩被他纏問得不耐煩了,只得道:「先恩師生楊,微號上君下達……」

  龐文彬沒等他把話說完,已「謔」地從座椅上跳了起來,驚訝問道:「莫非就是風鈴魔劍楊大俠?」

  康浩道:「不錯。」

  那龐文彬一把握住康浩的手肘,用力搖撼著說道:「果然被我猜到了,康兄這一身絕世武功,錯非是名師指點,焉能如此……」

  微微一頓,緊接著又道:「家父生平最服令師,他老人家曾對小弟說過,天下刀法之精華,太平山莊僅得七分,天下劍術之精結,令師已得十成,『魔劍十三式』無暇可尋,已達到劍術中的化境,康兄名師高弟,無怪小弟要丟人現眼了。」

  這番欽羨之詞,說來誠摯萬分,康浩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淡淡一笑,道:「龐老莊主謬譽過分了。」

  龐文彬急道:「小弟句句由衷,決非有意奉承,康兄如果不相信,將來可以當面去問家父。」

  康浩苦笑道:「可惜令尊一番盛讚,先恩師已經無法親聞,他老人家縱然劍術妙絕天下,卻未能諸悉人世間的險惡,竟在九峰山承天坪上,含冤忍辱而死……」

  龐文彬忙道:「小弟局處西南,向少涉足中原,僅由傳聞中知道令師楊大俠已二度出山,卻不知承天坪上事故,康兄願為小弟一道詳情麼?」

  康浩見他語態誠懇,也就不再隱瞞,便將承天坪慘變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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