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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歐陽佩如凝目道:「你的意思,敢情是不相信我的話,認為我是胡思亂想,瘋言瘋語?」

  黃石生兩手一攤,道:「並非我不肯相信,而是那方濤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學究,受聘一劍堡來,已非一年半載,他怎麼可能會是復仇會的奸細?怎麼可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歐陽佩如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是你一再追問:才據實相告,也算咱們夫妻一場,聊盡心意而已,如今我話已說明,信不信由你,有一天,你若吃了那位『老學究』的大虧,可別怨我沒有提醒過你。」

  黃石生道:「這件事我一定記在心裡,加倍提防,可是,佩如,你為什麼要堅持獨自住在這兒,不肯搬回堡內去呢?」

  歐陽佩如淡淡說道:「不為什麼,我只是喜歡此地的清靜,厭煩堡中的喧擾,而且,十八年來,一切都已經習慣了。」

  黃石生試探著道:「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讓外人看見,一定誤會咱們夫妻感情有了裂痕……」

  歐陽佩如身軀微微一震,注目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黃石生道:「剛才你提到咱們名雖是夫妻,實則形同:陌路。這句話,使我感觸良深,回想十八年來,實情確也如此,至少,這一牆之隔,使咱們夫妻之間顯得太冷落了。」

  歐陽佩如的臉上,掠過一抹驚容,但口裡卻故作泰然地說道:「那也算不了什麼……」

  黃石生見他神色有異,心知話題已觸及隱衷,緊接著又道:「佩如,我心裡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

  歐陽佩如神情一愣,低聲道:「什麼話?」

  黃石生道:「我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什麼令你不滿的錯誤行為?影響了咱們的感情?」

  歐陽佩如怔了怔,道:「這話問得好奇怪,我並沒有說過對你不滿的的話呀?」

  黃石生道:「但是我深深感覺到,你自從遷入後園獨居,人和心都同時離開了一劍堡,你一直不願見我,除了小琴,你不再關心任何人,你寧願居住茅屋,自炊自食,也不願接受堡中的供養,你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在你的心裡,早已經不把一劍堡當作自己的家了,你自錮小園,看來好像在折磨自己,實際卻在對我表示無言的反抗,你……」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放意頓了頓,偷眼打量歐陽佩如,只見緊閉著嘴唇,眸子裡閃耀著激動的光芒,似在極力克制自己,不讓內心沸騰的情感流露出來。

  黃石生暗暗高興,接著又道:「佩如,咱們好壞總是結髮夫妻,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我有什麼錯誤,你盡可能當面規勸我」甚至責駡我也是應該的,可是,你為什麼不肯把內心的話說出來,卻有意這樣冷落我,疏遠我呢?」

  歐陽佩如沒有回答,也不作分辨,只用兩道深沉而異樣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

  那目光中充滿了驚疑和訝詫之色,更隱藏著森森寒意,就像兩柄利刃,直欲穿秀黃石生的內心。

  黃石生倒被他瞧得心虛起來,假意仰面歎了一口氣,道:「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但十多年來,咱們難得有像今天這樣單獨晤談的機會,與其讓它悶在心裡,不如說了出來。」

  歐陽佩如仍然沒有出聲,嘴角邊浮現出一抹淒涼的笑容。

  黃石生不安的問道:「佩如,是我說錯了話麼?」

  歐陽佩如搖搖頭,終於開口道:「不!話是沒有說錯,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你直到今天,才想起問我這些話?難道說十八年來,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意?」

  黃石生急急接口說道:「佩如,我真的不懂……」

  歐陽佩如又搖了搖頭,接口道:「你懂的,但是你假作不懂,無法是想逼我親口承認罷了,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我自問無愧於心,又何須推諉掩飾,十八年來,我雖然心如槁木死灰,卻活得清清白白,決沒有半言寸行對不起你們易家。」

  黃石生聽得心中狂喜,趁機追問道:「佩如,你完全誤會了,我絕無逼迫你的意思,但咱們是夫妻,理當坦誠相處,假如心中有著隱衷,最好把它吐露出來,千萬可悶在心裡,你說是不是?」

  歐陽佩如淡淡一笑,道:「你一定要我說,我就實說了,憑心而論,自從結褵至今,我無時無刻不在懊悔之中,如果不是為了小琴,如果沒有這座隔世獨處的園子,早就引劍自絕,不必再多受這十多年的痛苦煎熬了。」

  黃石生驚道:「你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難道是我什麼地方虧負了你?」

  歐陽佩如道:「不!這無關虧負,而是我的心早已死了,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我實在早就應該離開這個世界了,當初與你成婚,根本就是一項無原諒的錯誤。」

  黃石生道:「莫非你認為我不堪匹配,覺得受了委屈?」

  歐陽佩如搖頭道:「也不是,以你的人品和聲譽,本可娶一位勝我十倍的妻子,但你卻偏偏娶了我,我明知得到我的軀殼,從未獲得我的心,依然對我百依百順,毫無怨言,說起來,受委屈的是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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