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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歐陽佩如一縮身子,道:「沒有……沒有什麼事,我只是心裡煩悶,睡不著,想去園子裡走走……」

  黃石生見她言語支語,神色頗顯慌張,心中不禁暗暗詫異,表面上卻故作關切的試探道:「佩如,你休養了這許多年,心境還不能平靜麼?」

  歐陽佩如仿佛對這句話大感不悅,怫然變色道:「笑話,我心地光明磊落,仰無愧於天,俯無作於地,既未玷辱你們易府聲譽,更未敗壞咱們梅谷家風,倒要請教,我有什麼不能平靜的心事?」

  黃石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轉圜說道:「佩如,你別誤會,我是指你的病情」

  話猶未畢,歐陽佩如已冷冷截口道:「告訴你,別跟我提什麼病不病,我心裡煩,想早些休息,假如沒有旁的事情,就請你離開這座園子。」

  黃石生愣了半晌,訕訕笑道:「都怪我不會說話,惹你生氣,竟下起逐客令來了。」

  歐陽佩如冷冷道:「豈敢,這是一劍堡的產業,我哪兒有資格逐客?但咱們當年有約在先,未得我的允許,任何人均不能擅進這座園子,這項諾言,你大約還記得吧?」

  黃石生忙道:「記得!記得!我親口答應,怎麼會忘記呢……」

  歐陽佩如道:「那我要請問一聲,秦金二位教練到後園來,卻是誰允許的?」

  黃石生道:「是我太疏忽了,我這就讓他們退出園外去。」

  回頭向二人使個眼色,揮手道:「你們先去園門外等候,我有幾句話要跟夫人商談,一會就來,如果方老夫子尋我,就叫他多派人手出堡去追,無論如何要把人截回來,知道了嗎?」

  兩名假扮秦金二老的大漢齊聲答應,依言退去但他們並沒有真離開後花園,卻在園門附近隱身等候,以防有人潛入。

  歐陽佩如凝目問道:「你要他們去追截什麼人?」

  黃石生故作驚詫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小琴已經被人誘拐私奔了。」

  歐陽佩如輕「哦」了一聲,淡淡的問道:「誰說的?」

  黃石生道:「我接獲方夫子急訊,連夜趕回來,難道他們竟沒有稟報你麼?」

  歐陽佩如沒有回答,卻仰面哂道:「那方濤的消息倒是夠快,可惜仍落後了一著。」

  黃石生說道:「佩如,你的意思,是說……」

  歐陽佩如冷冷道:「這件事,在我心裡整整悶了十作年,今天夜裡咱們是該好好談一談了。」說完,微一舉手示意,當先轉身進了茅屋。

  黃石生心中一陣激動一他知道,初步試探顯然已獲成功,只要自己應付適當,這一席談話,無疑將是揭開復仇會主身份這謎的緊要關鍵。

  他一向自恃鎮靜沉著,此時面對那茅屋中明亮的燈光,竟情不自禁興起一絲怯意,臨入門時,扭頭向康浩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才舉步跨了進去。

  歐陽佩如似也難掩內心激動,讓黃石生在正屋坐下之後,逕自提著藤藍,進入右側佛堂中,沒片刻,竟傳來陣陣誦經之聲。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黃石生已看見那只藤籃中,滿盛著香燭紙錢等祭奠物品……

  約莫過了盞茶之久,經要歇止,歐陽佩如再度回到正屋,內心已恢復了平靜,親手替黃石生斟上一杯基藤茶。

  黃石生舉杯一飲而盡,藉那苦澀茶味的刺激,使緊張的心情,漸漸鎮定了下來,揚目含笑說道:「佩如,你想跟我談些什麼?」

  歐陽佩如道:「想談的事太多,能談的事卻又太少。」

  黃石生道:「你我夫妻之間,還有什麼事不能談的?」

  歐陽佩如道:「並非不能談,而是不願談,也不必談,咱們雖是夫妻,實際形同陌路,有些事,我不願提起,有些事我縱然提了,你也不會聽信,與其徒費辱舌,倒不如不談它的好。」

  黃石生要探她的口風,低頭不語,故作默然。

  歐陽佩如微頓又道:「這許多年來,我茹素禮佛,對世間因果迴圈的道理,總算略有些領悟。佛家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個人的禍福報應,端在自己本身作為,旁人是幫不上忙的,常言又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多管,但是,如今,眼見你正在危難中,見死不救,於心又有所不忍,雖然明知說了也未必有用,也只好聊盡心了。」

  黃石生聽得怦然心動,表面卻故意裝作不懂的樣子,笑道:「佩如,聽你的口氣,好像我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似的?莫非我的氣色有什麼不對嗎?」

  歐陽佩如搖了搖頭道:「禍福變化,非關氣色,我不是在替你看相,而是說的實情。」

  黃石生聳肩笑道:「好吧!你且說說是什麼實情?」

  歐陽佩如正色說道:「我無意危言聳聽,但要鄭重的警告你,如今一劍堡中已經沒有可以信任的人,稍一不慎,隨裡都有殺身之禍。」

  黃石生說道:「你是指,堡中有了奸細?」

  歐陽佩如道:「事實上這已經不能算『奸細』了,因為奸細只是少數潛伏之輩,我說的卻是堡大部分人,包括你的隨身恃從,最信賴的助手,以及堡內執事人等……換句話說,除了你自己,人人都可能是奸細。」

  黃石生張目道:「你說這些話,想必有所發現了?」

  歐陽佩如道:「假如沒有發現,我又何必無中生有說這些話來騙你?」

  黃石生道:「能告訴我那些可疑的人是誰嗎?」

  歐陽佩如說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全堡上下,人人都可疑,人人都不信任。」

  黃石生道:「但其中總有為首的,譬如說,誰有可疑的行為落在你眼中?誰涉嫌最重?你如此鄭重警告我,是根據什麼事實?」

  歐陽佩如沉吟一下,說道:「你一定要問,我就索性全告訴你吧那為首的人,就是方濤。」

  黃石生故作失驚道:「方老夫子?他會是奸細?」

  歐陽佩如道:「他不僅是奸細,而且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更是復仇會派來一劍堡臥底的首腦,如今全堡已被他佈置的人暗中控制,事實上,他已成了一劍堡的主人,你這位堡主,只不過徒擁虛名的傀儡罷了……」

  黃石生沒等她說完,忽然縱聲大笑起來,神態間,充滿了不信之色,截口說道:「佩如,你一個人在園子裡住得太久,難怪會生出這種奇怪的幻想,依我看,還是早早搬回堡內去吧,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連自己也懷疑起來了。」

  他故意要激起歐陽佩如的不滿,以便從中套間有關易君俠的秘密,說著,站起身來,假作要走的樣子,一面搖頭道:「咱們結褵十九載,你就在後園獨住了十八年,一個人離世幽居,最易招惹心魔,我不能讓你繼續沉迷下去了,現在就去吩咐替你整理好樓上臥室,今天夜裡就接你回去……」

  歐陽佩如如果然上當,沉聲喝道:「站住,你若逼我搬出這座園子,那就是逼我離開一劍堡!」

  黃石生苦笑道:「佩如,我是為了你好,這園子裡陰氣太重,不宜久住,如果你要念經拜佛,我會叫他們替你在樓上另辟一間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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