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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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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記得是把余坤藏在草叢裡的,可是,現在草叢竟空空如也,哪兒還有人影? 宗海東駭然一驚,連忙扭頭四顧,是這地方一點也不錯,然而那身負重傷又被制住穴道的餘坤是怎麼不見了呢? 失去一個餘坤並不重要,問題是,假如被他脫逃回去,對黃石生卻是十分嚴重的威脅。 飛蛇宗海東心念電轉,頓感事不平常,無奈此時黃石生已走,知會他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又急急越城而入,趕回後園。 駱伯倫正在秘室探視袁氏雙姝,聽了宗海東的飛報,也不禁大驚失色,頓足道:「你們擒住餘坤,就該當場把他殺了,為什麼又留下後患?」 宗海東惶然道:「這是四哥吩咐的,只因那姓餘的乃系尤甯親信,四哥準備從他口中,追查尤寧的來歷。」 駱伯倫搖了搖頭,道:「黃四弟一向心思慎密,怎麼也做也這種糊塗事來,要問口供,應該當時就問,人沒有送回來以前,怎能夠冒冒失失就喬裝易容去涉險?一旦姓餘的脫身逃回,事情豈不是當場拆穿了麼?」 宗海東好生慚愧,垂首道:「這不能怪四哥,他原是把人交給小弟看守的,也交待過小弟,萬一無法保全時,就毀了姓餘的面目,都怪小弟大意疏忽……」 駱伯倫道:「事已如此,追悔無益,假如那餘坤是被同黨救走,現在也回到前院了,你們先準備一下,愚兄去暗鏡室看看,他若果真遇險,說不得,只好硬幹硬拼了。」說完,推開暗門,匆匆進入地底密道。甬道直達前院,暗鏡室就在大廳下層,駱伯倫—腳跨進室門,便聽見「揚聲筒」中傳來陣陣叱駡的聲音。 駱伯倫心驚不已,急忙旋開銳眼,吵目窺探 大廳裡燈火輝煌,如同白晝,廳只兩個人,一個垂手肅立,另一人則大咧咧在一把虎皮交椅上。 椅上那人身穿一襲青衣儒衫,半截身子都被椅背遮住,盾不見面貌,交椅前面的,並非黃石生,卻是身為主人的尤甯。 在交椅旁邊,橫放著兩個長形黑布包裹,不知內藏何物。 這時,青衣人正指著尤寧責駡道:「你身為一堂之主,受本會倚重,寄大任,如今竟鬧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還敢狡辯卸責,把責任推在第三分舵頭上?三分舵差人不當,自應重懲,你督促不嚴,又該怎麼說?」 駱伯倫只覺那青衣人的聲音好熟,無奈一時竟想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但見尤寧垂手恭聲答道:「屬下不敢卸責諉過,只求會主賜恩,讓屬下將功贖罪。」 青衣人冷冷道:「本座禦下一向賞罰分明,有罪不罰,何以服眾?姑念你平日尚知勤奮,不無微勞,暫時革去堂主銜位,降為香主,仍著代攝銀堂堂主職權,以觀後效。」 尤寧連忙拱手躬身,說道:「謝會主恩典……」 青衣人截口道:「這次雖然損失一名分舵弟子,總算把袁氏雙姝截回,剛才你說的那個餘坤,他在堂中是什麼職位?入會多久了?」 尤寧道:「他是前年才奉准入會的,本來補一名『二等劍士」屬下見他忠誠幹練,在西澱時,才呈請提為『一等劍士』兼本堂行刑領班職務。」 青衣人默然片刻,道:「很好,你叫他來進來見見本座。」 尤甯欣然領命,回頭揚聲道:「令主有諭,召見一等劍士餘坤。」 廳外接口應道:「領諭!餘坤告進。」黃石生低頭叉手而人。 駱伯倫見他無恙,才算心中略定,至少在目前,那個真正的餘坤一定還沒有回來。 黃石生畢恭畢敬走到距離交椅五尺處,單腿一屈,行下大禮,道:「一等劍士餘坤叩謁會主。」,青衣人招了招手,說道:「知L,抬頭。」 「是!」黃石生答得很俐落,迎著雪亮的燈光,毫不猶豫地揚起臉來。 那青衣人凝注良久,忽然問道:「餘坤,你以前見過本座嗎?」 黃石生朗聲道:「沒有。」 青衣人陰惻惻一笑道:「那麼,适才你進門的時候,為什麼竟有驚詫之色?」 黃石生甫一遲疑,那青衣人立即變臉叱道:「回答本座的問話!」 黃石生忙俯首道:「求會主恕屬下失禮之罪,屬下才敢說。」 青衣人怔了一下,點頭說道:「好!本座准你失禮一次,但要據實直言,你說吧!」 黃石生道:。「屬下一直無緣拜謁會主,心目中,總認為會主多半是一位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頭子。适才奉召進門的時候,忍不住偷望了一眼,卻萬沒料到會主竟然這般豐神俊逸,更如此年輕,屬下內心驚惶,不覺就流露出……」 話沒說完,青衣人已哈哈大笑起來。 駱伯倫在秘室中也不期蕪爾,暗想:千穿萬穿,馬屁不可穿。這話,委實有些道理,看來四弟非僅機警,更深悉個中三昧呢! 但聞那青衣人大笑道:「餘坤,你很會說話,也頗具膽識,以你的才智,當一名『一等劍士』仍太委屈了些,本座有心升你為香主,你可願意?」 黃石生忙道:「屬下自知平庸,不敢妄求升遷,只盼能追隨本堂尤堂主,為會主盡忠效力,於願已足。」 青衣人頷首道:「你能不忘故誼,十分難得,不過,本會向重賞罰公平,今夜你臨變不亂截回馬車有功,本座特別破格擢拔,提升你為銀堂香主,俟後你要知恩圖報,竭智協助尤堂主,多替本會出力,知道嗎?」 黃石生躬身應道:「謝會主恩典。」 青衣人頓了頓,又道:「現在本座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務,交你去辦,也是給你們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事成必有重賞,如再出意外,卻休怪本座不顧情面。」 尤寧一震,忙俯首道:「謹領會主令諭。」 青衣人用手指指兩個長形包裹道:「把它們解開了。」 黃石生應聲上前,半蹲解開包裹上的繩索,布中掀起,登時一怔。 原來包裹中竟是一男一女兩個活人。 那女的是個老婦,身著斑爛彩衣,男的穿一件大紅道袍。兩人穴道都被制住,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眼珠子卻轉個不停,老婦怒容滿面,道人則流露出驚詫迷惆的神色。 青衣人問道:「尤堂主,認得這兩人麼?」 尤寧道:「屬下只認識那道人是火蓮觀的火道人,至於這位老嫗,卻從未見過。」 青衣人得意地笑道:「提起這老婆子的名號,只怕會叫你嚇一大跳,她發年三目天魔田繼堯的獨生女兒田娥,又名田雅芳。」 尤寧果然大吃一驚,失聲道:「她就是名稱「黑穀一嬌」的彩衣娘娘田娥?」 青衣人道:「不錯,也就是四凶中火神郭金堂的情婦。」: 尤寧遲疑了一下,說道:「屬下雖未見過彩衣娘娘田娥,唯據江湖傳聞,那田娥乃天生麗質,姿色頗佳,但這位老嫗卻……」 青衣人大笑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歲月匆匆,山河尚且會改變,何況一個女人的姿色。」 尤寧一怔,也不禁啞然失笑,拱手道:「的確,屬下竟忘了時光無情,紅顏易老。」 青衣人收斂笑容,招招手,將尤寧喚近椅前,附耳密語了一陣,最後又正色叮囑道:「此事關係重大,無論如何要弄出個結果來,本座隨時派人來聽消息,三天之內,必須得到確實地點!」 尤寧唯唯諾道:「屬下全力赴,決不讓會主失望,可是,這火道人……」 青衣人冷冷道:「他本來是受我之命辦事的,但耗費時日,並無所獲,本座懷疑他別具私心,可能東西就是被他隱匿了,故而一併擒來,交給你嚴加偵詢,假如事情與他無關,盡可把他除去,以免洩漏秘密。」 尤寧謅笑道:「會主放心,在『搜魂』之下,不怕他不說實話。」 青衣人點點頭道:「但也不可操之過急,這件事耍多多借重令師妹,事成之後,定有重賞,你們只管安心辦事,原訂的計畫,不妨延展數日實施,如能先辦妥這件大事,放眼天下武林,誰還是咱們的對手?」,說完,傲然一笑,站起身來。 尤甯和黃石生一齊躬身道:「恭送會主。」 青衣人擺手道:「免!」人影微閃,飄然掠出大廳。 就在青衣人起身離去的刹那,駱伯倫已從眼鏡中看清他的面貌,情不由己,機伶伶連打了兩個寒噤,若非自掩口掩得快,險些忍不住要失聲驚呼出來。 青衣人那高挑的濃眉,灼灼的眼神,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這一切,駱伯倫熟悉得有如自己掌上的指紋,二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腦際映現。 這是多麼親切的一張臉,縱然再過二十年,他也能一絲不:差的鏤繪在心扉上,對那張臉,他曾經傾注過真誠的友情,更寄託過復仇的希望。二十栽闊別,生死如謎,卻萬萬想不到會:在此地重現,尤其是在自己滅門仇人的大廳中。 這意外的發現,震撼了駱伯倫,幾乎使他整個腦子變成一個鍋亂糊。瞬息間,他恍惚度過了千百年,好像想到許許多多事,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想。 他木然地站在暗鏡前,直如泥塑木雕般,一遍又一遍,無聲地問著自己道:「楊君達!楊君達!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室門悄然啟開,駱伯倫仍懵無所覺黑牛李鐵心,探頭進來,低聲叫道:「四哥回來了,請大哥去一下,有急事稟報。」 連叫兩遍,駱伯倫才矍然而醒,問道:「你說誰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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