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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郭金堂眼中精光一認,道:「這麼說,水質無差,拙荊的病情變化,卻是因何而起?」

  火道人沉吟道:「這個貧道一時也難下斷語,假如方便的話,最好能再到蓄水的廚下……」

  郭金堂突然一探手,扣住火道人的腕肘,沉聲道:「道長,你我相識數載,郭某的為人,諒你亦有耳聞,這些年來,你為拙荊治病,郭某對你也算略有體認,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拙荊的病,我究竟打算要拖延到什麼時候?」

  火道人惶然道:「郭老,您老人家冤煞貧道了,貧道只知盡心盡力,何嘗敢拖延之心。」

  郭金堂冷笑道:「是否盡心盡力,你自己心裡明白,老實說,拙荊本來沒有什麼大病,只因調製火藥不慎,傷了雙足和眼睛,心情憂悶,才使真氣走岔,假如你願意施用『火蓮」早該痊癒多時了,可是,你偏偏藉詞拖延,一誤數載,如今更說病勢突然惡化,這是什麼緣故?」

  火道人連聲呼冤道:「郭老不知那『火蓮』的特性,雖能治療內傷,藥力卻十分霸道,施用不得其時,反而會引起不良後果。」

  郭金堂目中凶光連閃,哼道:「可是你前日曾說她病情已痊癒大半,今天卻又說她內腑突起變化,前後才一日之差,怎會如此反覆?分明是你存心拖延,不肯施用火蓮。」

  火道人指天設誓道:「皇天在上,貧道若吝嗇區區一盆火蓮,當初大可不必承擔為夫人治病,這純系貧道下藥謹慎,不想反使郭老見疑。唉!既然如此,貧道現在立即回觀,將火蓮取來奉交郭老,這樣,郭老總該放心了吧?」

  郭金堂沉吟了一下,問道:「你要多久時間才能取到?」

  火道人道:「最遲今晚午夜,必定趕回。」

  郭金堂頷首道:「郭某可要說句失禮的話,如天明不見道長返來,別怪郭某不念數載交情,把道長那『火蓮觀』改名『火燒觀』。」說完,手一松,逕自掠身而下。

  火道人一面揉著手腕,一面恭身道:「貧道這應告辭動身,夫人面前不再驚擾了。」

  郭金堂充耳不聞,身形微閃,已進入樹幹秘門內。

  那火道人目光閃爍,忽然泛起一抹陰笑,聳聳肩,用力一擺拂塵,跨越樹梢向西南方飛步而去。

  康浩心念疾轉,連忙輕輕躍起,尾隨道人身後,出了密林。

  火道人腳程極快,但所經之處,全是荒山曠野,渺無人蹤,更是不到任何寺廟道觀。

  行約二十餘裡,前面忽然出現一條小河。

  火道人在河邊停了下來,從懷中取出一支竹笛,「嗚嗚」吹了數聲,岸畔蘆葦叢中,竟緩緩駛出一葉扁舟。

  扁舟之上,一人搖櫓,一人負手卓立船頭。

  康浩聽見竹笛聲,心中已學震撼,再望見那卓立船頭的身影,更險些驚呼出聲來……

  那人一襲青色儒衫,腰懸木劍,濃眉,星目,神情冷傲,可不正是假冒師父的那名無恥惡徒。

  康浩驚怒交集,幾乎忍耐不住便要奮身撲去,但想到在「關洛第一樓」客棧後園,自己以現門絕技「風鈴劍」尚且失手未能傷了他,此人武功之高,不容輕視,何況現在岸上多了一個火道人,船尾那搖櫓的老頭,看上去也非庸手,自己以一敵三,只怕難操勝券,倒不如沉著些,先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再行伺機出手,以免打草驚蛇。

  主意一定,按捺下怒火,隱身十餘丈外一叢矮樹後面,摒息凝神而待。

  那小舟在距岸數丈處停住,並未靠岸,火道人卻手捧塵拂,恭恭敬敬向小舟欠身施禮,說道:「貧道火蓮觀通玄,參見楊大俠。」

  康浩聽得劍眉雙剔,暗自驚忖道:這匹夫好深的心機,敢情竟是處處都冒用師父的名字。

  但見那青衫人居然還大剌剌地點了點頭,問道:「命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火道人答道:「郭金堂那老怪物疑心甚重,處處提防,東西實難到手,貧道已用盡心智,仍無所獲……」

  青衫人頓現不悅之色,冷冷截口道:「你出入他那地底秘密,前後將近兩年,難道就只有這句話回覆楊某?」

  火道人忙道:「楊大俠請息怒,貧道尚有下情陳報。」

  青衫人哼道:「說!」

  火道人躬身道:「兩年來,貧道耗盡心機,雖然未能為楊大俠取得『神火心訣」但已經用藥物控制住田雅芳的傷勢,也等於間接控制了火神郭金堂,今日更查明他們夫婦賴以維生的水源佈置,只要楊大俠一聲令下,隨時可置他們於死地。」

  青衫人搖頭:「咱們目的在取得那冊柄制火器原料的『神火心訣」東西沒有到手之前,殺他們有何益處。」

  火道人接口道:「但據貧道推測,那東西多半藏在老怪物的身上,而老怪物十分精明警惕,不用斷然手段,東西很難到手。」

  青衫人冷然道:「這只是你的推測,萬一那東西並不在他身上,卻被他藏在什麼秘密之處,豈非弄巧成拙。」

  火道人道:「咱們可以先用迷藥,將人制住,先不取他性命,待逼問出『神火心訣』藏處之後,再……」

  青衫人搖頭道:「假如要用這條下策,兩年前咱們就可以下手,也不必等以今天了。」

  接著,臉色一沉,凝目又道:「通玄,你要知道,為取得這份心訣,楊某人已經將二次出山擬訂大計,整整延遲了兩午時間,這件事必須儘快完成,不容再緩,否則,你應該明白楊某人的脾氣。」

  火道人雙膝一屈,「卟通」一聲跪在河邊,惶然道:「楊大俠明鑒,並非貧道未盡心力,委實那老怪物年老成精,無隙得手,适才那老怪物還在逼令貧道,限今夜之內獻出『火蓮」天明不能送到,便要火焚道觀,事迫到此,非用斷然手段無法解決,求楊大俠垂查實情。」

  青衫人漠然道:「只要能取得那冊秘本,便是十盆火蓮,你也不必吝嗇。」

  火道人哭喪著臉道:「可是,貧道僅有的一貧火蓮,已經失竊被盜,哪裡再去找火蓮來給他?」

  那青衫人眉峰微皺,忽然點頭笑道:「這倒不難,我們可以為他特製一盆。」

  火道人—怔,道:「楊大俠,那火蓮也能特製麼?」

  青衫人哂道:「血肉之軀尚且可以改制,何況區區一盆火蓮,今夜子時,你來河邊領取吧!」話落,左手微舉,船尾那老頭猛撥櫓槳,小舟箭也似退出數丈,掉轉船頭,順水向下游而去。

  康浩目送小舟遠去,並未現身攔截,甚至連跟蹤監視也沒有,因為他心裡正思索著一樁疑問

  從火道人態度和語氣,無疑對那青衫人頗具敬畏之心,但卻口口聲聲稱那青衫人為「楊大俠」,並且自稱「貧道」,他們之間似乎並無「主從」的關係,那麼,火道人怎會甘冒生命危險,耗盡心機,替他謀奪「神火心訣」?而且前後已近兩年之久呢?

  難道他不知道這個「楊大俠」是假冒的?

  難道兩年之前,那個就已經開始冒用「風鈴魔劍」楊君達的身份在外「行動」了?

  果真如此,那人竟是早有預謀,其處心積慮誣陷師父,並非自太原霍家血案開始,無怪能將師父的容貌、言語、舉動,以至身體上的獨有特徵,都橫仿得絲毫無差,維妙維肖,這種心機和工夫,豈是一般平凡的「人皮面具易容術」所堪比擬?別說四門五派和抱陽山莊,若非法元大師獨具慧眼,連自己也險些上了他的惡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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