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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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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心中怨仇不覺消滅大半,對應伯倫和四門五派,反而生出幾分「同時蒙冤受騙人」的同情之感。 河邊波光粼粼,荒草萋萋,小舟業已遠去,才轉眼工夫,火道人也不見了。 但康浩並不急於追趕搜尋,反正夜半子時,他們還會再在河邊出現,即使半子時見不到,還可以去密林中守候,至少,那火道人是逃不掉的。 現在急需要解決的自從離開「關洛第一樓」,迄今粒米未進,饑腸轆轆,滋味實在難受,必須先設法填包肚子,夜晚才有力氣辦事。 其次,那天晚上只顧埋頭狂奔,未辨方向,後來在密林中糊裡糊塗睡了一覺,既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總得尋找附近居民打聽一下。 主意一定,更縱身登上左近一座小山,展目四望。 這時約在未申之交,雨後天晴,目力可達十數裡外,但縱目所及,北方是蒼茫密林,南邊是婉蜒河水,東西兩方,則山巒層疊,百里內竟荒無人煙。 康浩沉吟了片刻,終於決定向西走碰碰運氣,因為北方密林是「火神』:郭金堂的匿居之所,南有河水阻路,向東雖然最可能有村落居民,但青衫人那條小舟正是順水向東去的,目下自以暫不照面為宜。 從地勢看,西方全是高山,極目荒涼,有人居住的可能性也最小。所以康浩並不太急趕路,只求能在百里之內,尋些聊可充饑的食物,然後,有個合適的地方,靜坐調息一翻,便於願已足了。 可是,偏偏就在這種巧事,行沒多久,前面突然出現一縷炊煙。 有煙的地方,必有人家,康浩陡覺精神一振,登時加快了腳步。 那炊煙起處,約在十餘裡外一片亂山中,及待到了近處,才看見山勢掩蔽下,有一個占地不大,卻頗為險峻的山谷,谷中孤零零建著一棟石屋。 石屋四周,繞著茂密的果樹林,果林之間是畦畦整齊的花圃,萬紫千紅,徑謂分明,顯得井然有序。 時值陽春,谷中百花盛開,那些青翠欲沒的果樹上,也已經結結實累累,康浩站在谷外,早被那枝頭豐盛透熟的果子引得饞涎三尺了。 他忍不住深深咽了兩口唾沫,舉起袖口,抹了抹嘴,但攏目四望,卻發覺這山谷四面都是削壁,就像一個光滑的洗臉盆,根本無路可通。 康浩委實饑渴難耐,估計由削壁至穀底,最高不逾二十丈,憑一口真氣,不難飛身而下,於是,提氣縱身,飄然飛落。 腳落實地,置身花果林下,一陣陣撲鼻異香,熏人欲醉,那垂枝累串的果實,更是伸手可及。 康浩貪婪地舐舐嘴唇,直恨不得立即摘下幾個,飽吃一頓。 但是,想到谷中有屋,果林並非無主,但終於還是忍住了,只好聳聳肩,舉步向石屋走去。 穿越花圃,抵達石屋門前,整一整衣衫,揚聲叫道:「請問屋中有人麼?」 石屋內靜悄悄的,不見回應,康浩又將聲音提高了些,叫道:「請問有人在家麼?」 誰知連叫了數聲,屋中竟毫無反應。 康浩仰頭,望望屋頂炊煙,不覺大感狐疑,如果屋中無人,那炊煙又從何而來呢? 啊!是了!想必石屋主人正在引火煮飯,臨時因故離開石屋到果林內去了,林葉茂密,以致入谷時沒有看見他,反正我目的只在索討些果子充饑,何不且去林中找他。 於是,便重又穿越花圃,回到果林前面,大聲叫喊道:「請問,林子裡有人沒有?」 叫了四五遍,林中也寂然不聞回應。 康浩暗暗稱奇,心忖道:此穀形勢古怪,不見通路,石屋中人不可能外出,這樣看來,竟是有意避著我,不願跟外人見面了? 繼而又想,天下怪癖之人甚多,既如此,休要勉強人家,索性自己動手,吃飽以後留下銀子,償付水果代價也就是了。 想到這裡,自己在一笑,舉手摘下十幾隻果子,盤膝坐在樹下,狼吞大嚼起來。 那些果子似梨非梨,似桃非桃,其味香脆甜美,果肉人口即化,毫無渣質,竟然比桃梨美味不知多少倍。 康浩一口氣吃了將近二十只,饑渴盡消,嘖嘖嘴,站了起來,正想取些碎銀償忖果值,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扭頭一看,五丈外正並肩站著兩名彩衣童子。 那兩名小童都只有十二三歲,身上穿著五彩鮮豔的對襟短衫,肩頭各自抗著一柄花鋤,小臉上,慘白得如同兩張白紙,神情冷漠,目光呆注,假如不是剛才那陣腳步聲,康浩真懷疑他們是用紙糊成的假人。 不過,既在這兒出現,無論像貌如何,總是主人身份,康浩連忙含笑拱手道:「對不起,在下冒昧了,敢問兩位小兄弟,此地園主可在?」 兩名彩衣童子木然停立,既未回答,也沒有絲毫表情,只用四隻冰冷的目光,怔怔疑視著康浩。 康浩靦腆一笑,又道:「在下由附近路過,被饑渴所苦,因見谷中有許多果樹,所以冒昧下谷,欲向主人購買少許充饑解渴,剛才也曾出聲招呼,卻沒見到兩位小兄弟。」 兩名彩衣童子緩緩轉頭,互望一眼,突然一言不發,掄起花鋤,疾撲了過來,雙鋤挾著勁風,一砸肩頭,一掃足踝,出手竟毒惡異常。 康浩急忙閃退,搖手叫道:「二位小兄弟請勿誤會,在下並非存心偷吃,寧願照值加倍償付。」 兩名童子充耳不聞,花鋤紛飛,緊迫而上。 康浩踉蹌後退了七八步,身後已是果林,無路再退,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氣,便想徒手截擋兩童的花鋤。 誰知真氣甫提,突覺胸腹之間,一陣劇痛,那一口尚未凝聚的真氣,竟瞬然散去。 唐浩大吃一驚,再想變招退避,卻來不及了。 「蓬」地一聲,左邊肩頭首先挨了重重的一鋤,身形方顛出數步,右腳腿彎上又被另一名童子揮鋤掃中。 康浩拿村不穩,堆金山,倒玉柱,仰面栽倒。 兩名彩衣童子拋下花鋤,擄袖上前按住,從腰間解下一根牛筋索,四馬攢蹄捆了個結實,然後一人抬頭,一人抬腿掄著向石屋走去。 他們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此時捉住康浩,臉上也無任何表情,倒像是兩具捉人的肉機器,一切都在按規行事,毫無喜怒之感。 進入石屋,眼前頓暗,原來石屋除了一道厚門,連視窗也沒有,整座石屋就如一個山洞,黝黑,陰暗潮濕,更有些陰森,兩名彩衣童子一齊鬆手,將康浩猛地摔在地上,地面全是硬石,只摔得康浩眼中金星亂閃,咬牙切齒,差點哼喲出聲。 對面數尺外忽然傳來一陣陰惻惻的低笑,一個沙啞而揶揄的聲音說道:「難怪今天一早就聽見喜鵲聒噪,原來註定有客人上門,嘻嘻嘻嘻,孩子們,點燈!讓我看看這位貴客是什麼人物?」 康浩凝目循聲望去,只能隱約辨出那發話的地方,有一架石床,床上半躺半倚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唯因其真氣渙散,目力難聚,無法看清老人面貌。 「嚓嚓」兩聲輕響,兩名彩衣童子同時用火石點燃兩盞「孔明燈」,燈光分由左右屋角,交投在康浩臉上,卻照不見石床上那白髮。 康浩雙目遽受燈光照射,頓覺眼花目眩,連忙閉上了眼。 石床上笑聲又起,老人似譏似憐,又帶失望的語氣說道:「唔,竟是個年輕小娃子,大約剛斷奶不久吧?」 康浩簡直哭笑不得,緩緩睜目,道:「在下不過偶由附近經過,一時饑渴,誤人貴穀,並非蓄意冒犯。 老人啞聲笑:「我知道,我知道,凡是失風被捉的人,都少不了一番解釋,什麼『並非有意』呀,『山中迷途』啦,『饑寒所逼』啦嘻嘻嘻嘻,這些千篇一律的遁詞,我老人家聽也聽膩了,其實,說來說去,還不是捏頭鼻子哄眼睛,小娃子,你說我老人家這話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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