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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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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浩欠身應諾,心裡已有打算,送走應伯倫和三位姑娘後,獨自返回後院靜室,便從屋樑上取回自己的木劍,連同包裹行囊,一併帶在身上。 他深知今夜之行,關係自己命運至巨,無論結果如何,自己都不能夠再回客棧了。 如果事實證明確是有人假冒師父,足見法元大師所方屬實,則恩師沉冤待雪,遺屍待殮,自己肩負繁重,無法再留,假如結果相反,證實那肆虐關洛,滿手血腥的人,果真是師父本人,則自己又有什麼臉面再留下來? 思前想後,唯有一走。 他挑燈坐在窗前,本想留一封告別的信,略舒內心隱衷,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難以下筆,人生聚散本常,但能問心無;愧,雪泥鴻爪,何須徒留痕印。 同時他知道,自己不辭而別,雖然虧負易湘琴一些,對日月雙劍則未嘗不是助益,應家兄弟苦戀易湘琴,明眼人一見便知,自己與應家兄弟原無好惡,看在應伯倫對師父的推崇份上,也應該及早抽身,免惹困惱,何況君子成人之美,自己肩負已經夠重,哪兒還有心情,糾纏兒女私情呢? 想到這裡,心境霍然開朗,一聲長籲,推案而起…… 突然,他劍眉陡揚,沉聲喝問道:「外面是誰?」 「是我。」 隨著語聲,房門緩緩啟開,門口負手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衫文士。 康浩目光所及,猛抽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倒跨一大步,失聲道:「你……」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緩步走了進來,道:「怎麼啦?連師父都不認識了?」 康浩惶然失措,連忙垂手躬身道:「師……師父……」 青衫文士凝目冷笑道:「孩子,你是長大了,想不到二十年辛勞,竟然教養出一個仇人來,這,怎能不叫天下做師父的心灰意冷!」 康浩冷汗遍體,急道:「不!浩兒不敢。」 青衫文士斜睨道:「還說不敢?你忘了自己身上這些裝扮?嘿!不愧是楊某人的徒弟,居然扮得如此維妙維肖。」 康浩俯首答道:「求師父恕罪,浩兒只是渴望再見你老人家—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青衫文士冷哂道:「九峰山麓分手不過數日,你又有什麼事急於要見為師?」 康浩道:「浩兒心中有許多疑團,想求師父解疑賜解!」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自顧在—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揚目道:「是麼?難道我還懷疑師父是假冒的了?」 康浩急道:「不!不!不!」下面的話,卻呐呐無以為繼。 事先,他已經默記了許多可疑之處,也準備了許多試探的方法,卻沒想到「師父」會突然出現,一急之下,竟有張惶失措,不知從何說起。 青衫文士掛著詫異的笑容,目光炯炯凝視,直似要看透他的內心:好一會,才聳肩輕笑,說道:「孩子,為什麼這樣慌張呢?你不是急著要見師父麼,觀在為師就坐在這裡,有話盡可慢慢說,不用害怕。」 他越是沉著,康浩就越覺心慌,既怕失去主宰良機,又怕言語露骨,唐突了「師父」,遲疑再三終於並出了一句話:「浩兒想請問近日謠傳的事……」 青衫文士閃目道:「什麼事?」 康浩怯生生地說道:「就是最近關洛—帶和蛇拳門掌門人『開碑手』柳逢春……」 「啊!你問這個?」青衫文士濃眉雙挑,傲然道:「不錯,都是為師下的手,孩子,你覺得奇怪了麼?」 康浩俯首道:「浩兒不明白,你老人家為什麼大開殺戒?」 青衫文士哂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為師不是告訴過你,承天坪淩辱迫害之仇,為師要他們加倍償還。」 康浩道:「可是,其中很我跟承天坪的事並無關係!」 青衫文士道:「那有什麼分別,反正這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不須任何理由。」 康浩聽得心頭一寒,惶然張目道:「師父,你老人家一向,不是嗜殺的人?」 青衫文士笑道:「你覺得師父變了?是不是?」接著,冷然一哼,又道:「不錯,師父是變了,這是四門五派迫我變的,哼哼,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殺戒一開,誰還顧得許多。」 康浩垂首歎道:「如今四門五派中人,凡是參與承天坪之:會的,業已死亡逾半,師父的仇恨也長抵消得過了,望你老人;家劍下超生,及此而止。」 青衫文士臉色一沉,拂然道:「說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責怪為師不該殺人太多?」 康浩道:「浩兒不敢責怪師父,只求師父以令譽為重。」 青衫文士冷笑道:「你要為師怎樣以令譽為重?難道我反向那些仇人去吼頭賠罪麼?」 康浩道:「師父若能淡忘恩怨,浩兒願伴隨你老人家尋一處幽靜名山,遠離江湖是非,侍奉師父安享天年。」 青衫文士突然仰面大笑,道:「太遲了,那種悠游林泉,寄情山水,與世無急的日子,為師並不是沒有嘗試過,而且還整整過了二十年,可是,結果又如何?」說到這裡,用力揮了揮手,接道:「談這些徒亂人意,咱們還是言歸正傳以!孩子,為師那十柄風鈴劍,你都帶在了身上沒有?」 康浩道:「劍囊隨身,片刻未離,師父問它何事?」 青衫文士點點頭,道:「很好,現在你把它解下來,還給師父!」 康浩聞言一震,驚詫地道:「師父,莫非浩兒做錯了什麼事?你老人家追回風鈴劍!」 青衫文士笑道:「不!為師只是暫時收回備用,最近可能要用它對付一個強敵,事過之後,仍然會給你的。」 康浩脫口道:「可是……」忽然眼中異采一閃,卻住口沒有再說下去。 青衫文士含笑問道:「可是什麼?難道你還擔心師父誆你,拿走風鈴劍,一去不見面麼?」 康浩劍眉微挑,也微笑道:「風鈴劍本來是師父所賜,即使仍由師父收回,也是千該萬該的,不過,浩兒忽然想到,當初師父賜風鈴劍時,曾對浩兒說過的話。」 青衫文士訝道:「是麼?為師說過什麼?」 康浩凝目道:「那是兩句很重要的話,師父應該記得的!」 青衫文士笑道:「為師憂煩之事已經夠多,怎能記得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啦,別盡提這細微末節的瑣碎事,快把劍囊解給師父吧!」 康浩默然片刻,低頭解開前襟,剛露出劍囊一角,忽又仰面順道:「師父當真只是暫時取去,以後還賜給徒兒?」 青衫文士道:「當然!師父的話,難道會騙你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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