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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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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伯倫號稱「霹靂劍客」,人與名號卻恰巧相反,不僅生得白淨無須,一派斯文,看上去頂多只有四十剛左右,跟「活靈官」孫天民的威猛虯髯,迎然互異。 康浩以晚輩之禮拜見,應伯倫十分謙和,含笑欠身,僅受了半禮,大夥兒便依序人席。 酒過數巡,應伯倫目注康浩,斂容說道:「晨間抵步時,聽孫洪二位談及老弟的誘敵之計,巧思獨遠,深令老夫佩服,據說老弟身負師門沉冤,現正浪亦天涯謀求昭雪,如此志向,尤屬難能可貴,老夫生平最敬忠誠血性青年,倘蒙不棄,抱陽山莊隨時願為老弟稍盡棉薄。」 康浩恭敬地答道:「莊主盛意,晚輩謹代先師領謝,唯以礙于師門隱衷,目下未便掬誠誠坦陳始末,乖理之處,尚祈莊主曲諒。」 應伯倫點首歎道:;奇人異土,多不屑為藝人所拘,老夫雖無緣識荊令師,亦可概見令師必屬絕世高人,惟歎無福,慳於一面。」說到這裡,轉過話題道:「譬如此次風鈴魔劍楊君達複出之變,以事而論,又何不是激於冤怨,說句不怕開罪四門五派的話,九峰山承天坪那檔子事,的確做得有欠妥當。」目光一掃洪濤,不期然住了口。 七步追魂手洪濤笑道:「莊主盡請說下去,洪濤雖身為四門一份子,卻深願敬聆莊主主持公論。」 應伯倫微笑道:「我說這話,乍聽起來,好像有些吃裡扒外,實則自問言出肺腑,絕無偏袒。」 微頓,淺淺喝了一口酒,才接道:「二十年前,楊君達以十柄風鈴劍威震武林,罕有匹敵。若非天縱奇才,何克臻此。惟以其人孤高自賞,不入俗流,過於恃才傲物,難免遭人嫉妒。於是,眾口爍金,千夫所指,皆以『魔劍』相稱,說穿了,不過是『暗存畏之之心,陰萌排斥之念」渲染匏大,故甚其詞,以圖一快私心,藉泄妒恨而已。 「於是乎,楊君達被天下武林目為『邪魔」也成了『煞星」既不諒於正派,更不見容於邪道,終於勘破世情,孤隱深山。」 「接著,才又有這場牽強附會的謠傳,居然硬指一個死了的人,竟重面江湖,濫殺無辜……」 康浩聽得神情震撼,目中異采連閃,不覺脫口道:「如此說來,莊主竟是不信這些血腥殺劫系風鈴魔劍所為了?」 應伯倫凝容說道:「老夫不敢說眼光獨到,但自忖頗知那楊君達的心性和為人,此人自視甚高,天生傲骨,是個敢作敢當的鐵錚錚的漢子,假如他要殺害霍宗堯,二十年前隨時都可下手,何須等到今天?同樣的理由,假如他想報復四門五派聚辱之仇,當時在承天坪就難免一場血戰,更不必遲到如今了。」 這些話,正是康浩心中無從吐露的心聲,想不到竟由抱陽山莊莊主口中,代為傾吐出來,一時驚喜莫名,反而張口結舌,無以為辭。 洪濤凝神片刻,輕聲道:「可是莊主,其他人洪某不敢妄論,敝師兄的確是喪命在楊君達劍下,當時曾有多人在場目睹……」 應伯倫笑道:「那麼,令師兄也曾在九峰山承天坪上,目睹楊君達仰毒而死,這又該怎麼說?」 洪濤一怔,道:「但是據說那是少林法元大師,從中搞了鬼……」 應伯倫仰面一笑,道:「法元大師一代高僧,尚且不值得信任,貴門弟子從未見過楊君達,安知他們就不會認錯人?」 洪濤道:「可是那人在殺害敝師兄之後,已自承是楊君達,其像貌神情和所用劍法,也無不相符,世上怎會有如此酷似的人。」 應伯倫舉手一指袁氏雙姝,道:「若僅論容貌酷似,洪兄請看她們姐妹有何不同?」 洪濤被問得一呆,頓時語寒。 袁玉掩口笑道:「我和姐姐是孿生同胞,難道那楊君達也有個孿生兄弟?」 應伯倫笑道:「孿生兄弟自然沒有,但如有一個人蓄意要假扮另一個人,那也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康浩大感振奮,由衷地道:「莊主之見,精避人微。實令晚輩五體投地,能得莊主親臨,料那冒名逞兇的凶徒,定難遁形了。」洪濤惶然說道:「果如莊主所料,敝師兄和三大門派掌門人,豈非死得不明不白?」 應伯倫收斂笑容,凝重地點點頭道:「這就是老夫親自趕來的原因,設若事實果如老夫所料,這個假冒楊君達之名肆虐呈凶的人實比楊君達更為可怕,他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施展下,一手掩蓋天下人耳目,此人心智武功,必皆超人一等,老夫倒要看看他是何等樣人物?」 易湘琴注目問道:「姨父,你猜他今天晚上會不會來?」 應伯倫道:「只要他還在洛陽,一定會來的,不過……」 目光轉向康浩正色說道:「今夜行事,老弟務必要謹慎提防,那人不來則已,如果中計現身,其目標就在老弟身上,咱們決不可低估了他。」 康浩奮然道:「晚輩只怕他不來,其他都不在意中。」 應伯倫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凡事要計慮周詳,方不致徒勞無功,适才老夫與孫洪二位看妥城西洛河橋北岸一片空』曠之處,作為今夜約會場所,屆時洪兄率領少數蛇拳門弟子偽作應戰,老弟則改扮成楊君達模樣,單身前往赴約,老夫等只能隱身暗處,靜待那惡徒,然後合力擒他。」 康浩問道:「假如晚輩抵達洛河橋,那惡賊仍未現身,應該怎麼辦?」 應伯倫道:「事實上,他絕不會現身太早的,老夫料他多半會在暗中窺察你的舉動,等你由洛河橋返回時,才突然現身,所以,你必須跟蛇拳門下,扮演一場假戲,雙方假作廝殺,以免被那惡賊看出破綻。」 康浩問道:「咱們是否要分出勝負結果呢?」 應伯倫頷首道:「不僅要分勝負,為了逼真,洪兄和門下弟子都要假作傷在你的劍下,那時候,你要裝得狂做冷酷些,不妨表現出得意不可一世的樣子,然後沿著洛水向安樂窩方向離去,老夫預料在你走到安樂窩之前,那惡賊便將現身。」 語聲微頓,斂容又道:「因此有幾件事你必須特別注意,第一,當你和洪兄他們照面時,不宜對答太多,拔劍出手時,也不能纏鬥,最好三招兩式之內,洪兄等就要假作中劍倒地,以免劍招武功方面露出破綻。」 「第二,由洛河橋到安樂窩這段路程,你要走得不疾不徐,同時,多留神陰暗之處。譬如樹蔭、橋欄、草叢這些容易隱蔽的地方,慎防那匹夫突起發難,詭施暗算。第三,假如過了安樂窩仍未見那惡賊現身,就不必再往前走了,盡可除去偽裝,徑返客棧,但記住洛河橋到安樂窩這一段路,要走洛水南岸,由安樂窩返回客棧這條路,要走北岸。老夫自會安排沿途接應掩護,你大可放心從容一些。」 康浩一面傾聽,一面答應,待應伯倫語聲告一段落,才恭謹地道:「晚輩有一點請求,望莊主俯允了。」 應伯倫笑道:「你有意見,此時盡可提出,咱們參酌而行,不必顧忌什麼。」 康浩道:「晚輩雖無其他意見,只希望當這惡徒現身的時候,莊主能賜與機會,讓晚輩單獨探問他的身份來歷,他沒有出手之前,求莊主暫勿出手。」 應伯倫精目一認,微詫道:「你自信能問出什麼?萬一他突然向你下手,你能夠應付得下麼?」 康浩道:「晚輩願盡力一試,縱無所獲,全身自保尚有自信。」 應伯倫沉吟片刻,點頭笑道:「好吧!咱們就這樣決定了,今夜二更,老夫便先去佈置,洪兄和門下弟子,務須在三更之前趕到,康老弟也要記住,約會時刻是正三更,休要去得太遲,至於細節和需用之物,人前都要辦妥,不可疏失遺漏,孫二弟要多辛苦些。」 孫天民道:「莊主放心,決不會誤事的。」 洪濤站起身來,滿滿替眾人斟了一杯酒,激動了舉杯說道:「為敝門和關洛同道不幸遭此劫數,承蒙應莊主和孫兄以及諸位少俠鼎力相助,洪某吞居地主,五內銘感,大恩不敢言謝,謹以水酒一杯,聊表微心,願今夜一舉成功,為武林永除隱患。」 眾人仰杯盡幹,雙商議了一些細節,方才各自用飯休息。 飯後,應伯倫和孫天民親自指導康浩改裝易容,惟恐他搶得不像風鈴魔劍楊君達,他們自然做夢也想不到康浩曾與楊君達相依為命二十年,恩師音容狀貌,早已爛熟於胸,哪裡還用得到別人教導,閉上眼睛,也能搶得絲毫不爽。 易湘琴和袁玉,都對改裝易容的工作,抱著極大興趣,整個下午,兩人都留在康浩房中,忙著替他易容改扮,嘻嘻哈哈,十分開心。 只有應家哥兒倆,憋了滿肚子怨氣,還得奔進奔出,準備各種應用之物,心裡那份彆扭,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天色入暮,一切皆已舒齊,大夥兒飽餐一頓,七步追魂手洪濤首先告退而去。 接著,「活靈官」孫天民帶著日月雙劍應家兄弟也離了客棧。 二更時分,應伯倫和易湘琴,袁氏雙姝等第三批人手,也都結紮整齊,準備動身。 臨行前,應伯倫特意叮囑道:「現在距約會時辰,還有一個更次,老弟不妨略作調息,切民在三更正刻以前,要抵達洛河橋,只要依計而行,不須害怕,咱們自會暗中護衛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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