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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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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中久久都沒有聲音傳出來,他暗忖道:「這些少女此刻是在為她們的祖姑難受呢?還是在想著別的事?」 馬車顛簸更劇,車聲也更響,兩旁浸浴在夜色之中的林木,卻是死一般的靜寂,竟連一聲蟲鳴都沒有。 哪知—— 靜寂的林木中,突地響起一聲斷喝:「停下!」 卓長卿但覺耳旁「嗡」然一聲,四面空山,似乎都被這兩字震的嗡嗡作響,只聽得:「停下——停下——」 不斷的回聲,在四山中飄蕩著。 趕車的馬夫斗然一驚,呼哨一聲,勒住馬韁,八匹健馬一起昂首長嘶,馬車緩緩倒退數尺,方自一起停住。 車廂內連聲嬌叱,車門乍啟,十數條紅影,箭也似的竄了出來,口中喝道:「是誰?」 死靜之中,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你們這些丫頭,難道都死了不成,有人坐在你們車子後面,你們難道都不知道嗎?」 聲音尖細高亢,在空夜中聽來,滿含森冷之意。 卓長卿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行藏已露,閃目望去,只是這些少女站在馬車兩側,似乎都被這突來的語聲驚的愕住了。 樹林之中,冷笑之聲驟起,另一個粗豪宏亮,有如鼓擊鐘鳴一般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躲在車後的朋友,還不下來作甚麼?」 卓長卿劍眉一軒,雙掌微按車身,身形突地衝天而起,左掌一圈,右掌當胸,飄飄落在車頂上,目光四掃,朗聲說道:「躲在樹林裏的朋友,閣下也該出來了吧?」 紅裳少女們連聲嬌叱,轉身一望卓長卿,似乎都要掠向車頂。 哪知林木中又是一聲冷叱:「住手!」 叱聲方住,林木的陰影裏,竟冷笑著緩緩走出兩個行容詭異的人來這兩人一僧一道,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的瘦如枯木,一身嶙峋瘦骨,卻穿著一件寬大的袈裟,腰畔斜掛一口狹長的戒刀,驟眼望去,有如草扎木雕,全身上下,竟找不出一絲活人的氣息。 矮的卻肥如彌陀,一身肥肉之上,穿的竟是一件又緊又短的道袍,頭上道髻蓬亂,生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腰畔斜掛著的一口劍,也比常人所用,短上一倍,劍鞘烏光閃爍,非皮非革,非木非鐵,竟看不出是用甚麼東西做的。 這兩人不但體態不同,神態各異,冷笑的聲音也是一個尖細,一個洪亮,這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的笑聲,讓人見了不由自主的會從心底泛起一陣難受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膽小的女子突然見著一條細長的毒蛇,和一條肥胖的蜥蜴時的感覺一樣。 卓長卿目光動處,心中也不禁為之泛起一陣難以描述的難受之意,只覺這兩人行容之醜怪,真是普天之下再也難以找出。 那些紅裳少女一睹這二人的身形,卻齊嬌喚一聲,躬下腰去,神態之間,竟像是對這兩個醜怪之人極為恭敬。 這一僧一道冷笑連連,眼角上翻,卻似乎根本沒有見到這些少女一樣,筆直地走到車前,抬頭向卓長卿望去,那肥胖道人「哧」地一笑,側首向那瘦僧人笑著說道:「原來是這麼一個漂亮的小伙子,老和尚,你大概又要生出憐香惜玉之心了吧,唉,只可惜我殺人的癮又過不成了。」 笑聲之中,滿含淫邪猥褻之意,那「憐香惜玉」四字,更是用得不堪,卓長卿雖然並不甚瞭解他言中之意,但心中亦不禁勃然大怒,劍眉一軒,俯首厲叱一聲,朗聲喝道:「你們兩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林中,究竟意欲何為,看你兩人的樣子也像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怎地說出如此——」 說到這些,他語聲一頓,下面的無恥兩字竟未說出,只因他雖然聰明絕頂,但正直純潔,又是初涉江湖,怎會瞭解這矮胖道人言語之中的不堪之意,是以他便也不知道矮胖道人方才所說的話,究竟是否無恥。 卻聽這矮胖道人又是「哧」地一笑,那瘦長僧人卻伸出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掌來,緩緩搖了兩搖,像是在阻止著這矮胖道人想說的話,一面用一雙此刻已自眯成一縫,那兩道吊額短眉下的三角怪眼,望著卓長卿,一面慢條斯理、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小娃娃,說起話來怎地如此不講理,明明是你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家車後,卻又怎地說起人家鬼鬼祟祟了。」 他微一伸手,向卓長卿招了兩招,尖聲尖氣地接著道:「下來!下來!老衲倒要問問你,你躲在人家車後,想對這班女孩子非禮呢?還是——」 卓長卿大喝一聲:「住嘴。」 那些紅裳少女一起伸手掩住櫻唇,像是忍俊不住的樣子。 卓長卿這一聲大喝,雖然喝斷了這瘦長僧人的話,卻仍然毫不在意地接著說道:「無論如何,你這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爬在人家車後,總沒有安著好心,若換了以往,就憑你這點,老衲就該將你一刀殺卻,但老衲自皈依我佛以來,心腸已比以前軟得多了,怎忍心將你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小伙子在還沒有享到人生樂趣之前,就冤冤枉在的送了命——」 胖矮道人突地一聲怪笑,哈哈笑道:「我說你這老和尚動了憐香惜玉之心是不是?好,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不殺他就是。」 這一僧一道說起話來,就像是已將卓長卿的生死之事捏在掌心一樣,卓長卿不由心中大怒,方待厲聲叱責,哪知那瘦長僧人突地怪眼一翻,目光凜然向道人瞪了一眼,冷冷說道:「你這老道怎地越老越不正經,哪還像個出家人的樣子。」 紅裳少女一個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那矮胖道人眼睛上眨,又聳聳肩膀,做了個鬼臉。 他面上肥肉累累,說話的時候,表情極多,那瘦長僧人面上卻連一絲肉都沒有,而且木然沒有任何表情。 這兩人一陰一陽,處處都極端相反,卻不知怎地竟會湊到一處,但卓長卿知道自己此刻身入虎穴,這兩人形容雖怪異,但武功定必極高,也定必大有來歷,顯然就是醜人溫如玉請來的久已歸隱洗手的魔頭之一,是以見了他二人這種不堪入目的樣子,心裏並無一絲輕蔑之意,反而十分戒備,甚至連怒氣都不敢發作,要知道高手對敵,事先動怒,正是犯了武家中的大忌。 那瘦僧人目光一轉,雙目又自眯成一縫,盯在卓長卿身上,接道:「老衲雖然與你投緣,但是死罪可免,活罪卻免不得,除非你能拜在老衲門下,那麼老衲不但可以傳給你一些你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的功夫,而且還可以教你享受人生的樂趣。」 卓長卿強自按捺著心胸之間的怒火,劍眉軒處,仰天狂笑道:「好好,要叫我拜在你的門下,也並不難,只是你卻先要說說你倒底是誰?也讓我看看拜你為師是否值得。」 瘦長僧人陰惻惻一聲長笑,笑聲一無起伏,也不知他是喜是怒。 夜風凜凜,再加上這笑聲,使得這寂靜的山道,平添了不知幾許森森寒意,只見這瘦長道人一面長笑,一面冷冷說道:「你年紀還太輕,自然不知道老衲是誰?可是你的師長難道就從未提起過老衲和這胖道人的名字。」 笑聲突然一斂,卓長卿只聽「嗆啷」一聲,這瘦長道人反手之間,竟自將他腰間的戒刀抽了出來,迎風一抖,刀光如雪,這口又狹又長的戒刀,竟然長達五尺,比尋常戒刀幾乎長了一半。 那矮胖道人「哧」地一笑,道:「你若是還不知道,我讓你看看這個。」 語聲未了,又是「嗆啷」一聲清吟,卓長卿只覺眼前寒光暴長,這矮胖道人手中便也多了一柄晶光瑩然的短劍。 奇怪的是他手中的這口劍,不但劍身特短,而且又扁又平,連劍背都沒有,卻又比尋常利劍寬上一倍,乍一看去,竟像是混元牌一類的兵刃,哪裏像是利劍。 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詭異無比的僧道所用的兵刃,竟也是一長一短,一寬一窄,就像是他們的身形一樣。 卓長卿雖然對於武學一道的知識極為淵博,可也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兵刃,一時之間,不由呆呆地愣住了,目光瞬也不瞬地瞪在這一僧一道手中的一刀一劍上。 夜色之中,只見這一肥一瘦、一高一矮、一僧一道兩人手中的一長一短、一闊一窄、一刀一劍兩樣兵刃,俱都是晶光瑩然,燦爛如銀,映得卓長卿的雙眼都似乎泛起了陣陣青藍的光華。 矮胖道人又是「哧」地一聲冷笑,手臂微揮,青光一掠。 他矮胖而臃腫的身軀,卻非常靈巧的在地面上移動了一個位置,於是他的身軀距離卓長卿更近了,冷笑著喝道:「你還未想出我們是誰嗎?哼,哼,這樣看來,你師父也是個大大的檄塗蟲,連我們兩人的名字都不在你面前提提。」 卓長卿幼遭慘變,雙親罹劫,若不是他恩師司空老人,焉有今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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