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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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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溫瑾雖然身世淒苦,卻有個師父對她如此好,她也算是個幸福的人了。」 此刻他眼前似乎又泛出那紅裳少女溫瑾美如春花般的笑容,這溫如玉的言語雖久久沒有歸入正題,他竟也未覺不耐。 溫如玉目光一抬,又道:「有一天,瑾兒忽然跑來要求我,說她想要見一見天下英雄,我和她自幼相處,別人不敢在我面前說的話,她都敢說,可是提出這個要求來,我卻愕住了,試想我溫如玉一生之中,普天之下,都是恨我怕我的人,我又怎能為她找來天下所有的英雄。」 「可是她從來沒有對我提過要求,此刻她既然說了出來,我又怎能拒絕,當時我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一個辦法來。」 她話聲微微一頓,又道:「有一天,我靜坐之中,回念舊事,忽然想到那次黃山始信峰下之事——那天的事,你總該很清楚的了!」 卓長卿暗哼一聲,抗聲道:「那天的事,在下即是粉身碎骨,也萬萬不會忘記的。」 溫如玉目光一凜,在卓長卿面上凝注半晌,忽然微微頷首笑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正直孩子,唉——你爹爹雖然已死,但他若知道有你這種兒子,也該含笑九泉了。」 語聲之中,竟滿含感慨羨慕之意,又似乎微帶惆悵。 卓長卿目光一抬,只見她目光之中的肅殺冷削之意此刻竟已全然消失,卻像是個慈祥的老婦,在溫柔的望著自己,一時之間,他心中百感交集,亦不知是驚是怒,是恨是愁。 卻聽溫如玉又道:「那天在黃山始信峰的鐵船頭裏,出了件奇事,你該也看到黃山周圍百里的蛇蟲野獸,都瘋了似的跑到鐵船頭去,它們雖然明知在那裏有個它們的剋星,它們去了,必定送死,但是它們卻無法剋制自己,明知送死也要跑去。」 「你武功不弱,當然是有名師指點,你可知道那是為著甚麼嗎?」 卓長卿沉吟半晌,心中雖不願回答她的話,卻仍然說道:「那潛伏在鐵船頭中的異獸,乃天下至毒之物,而且能夠發出一種極為奇異的香味,使得任何一種蛇蟲猛獸都無法抗拒。」 溫如玉微微一笑,道:「對了,當時我就在想,我若招集天下英雄,別人一定不會趕來,但我若和那星蜍一樣,讓天下英雄都無法抗拒的誘惑,那麼他們縱然恨我、怕我,卻也不得不來了。」 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又道:「我雖不能和那星蜍一樣,體發異香,但我卻有著普天之下,沒有一人見了不動心的奇珍異寶,這些珍寶就是我發出的香氣,憑著這香氣,我就能將天下的武林豪士,都叫到我那瑾兒面前。」 卓長卿劍眉微皺,暗道一聲:「原來如此。」 他先前本在奇怪,天目山上,怎會有個如此盛會,此刻一聽才知道真相。 溫如玉笑容一斂,突又嘆道:「哪知道瑾兒聽了我這計畫,卻道:『你老人家的奇珍異寶雖然都是世人夢寐以求之物,卻也未見得能將天下英雄都引了來,來的若都是一些不成材的角色,那我還不如不看哩。』我想了許久,才想出這個辦法,本來以為已經很好了,哪知卻被她這一句話全盤推翻,但我仔細一想,卻又不能不承認她這種話說的有些道理。」 卓長卿暗中頷首,忖道:「看來這溫如玉還是個聰明絕頂之人。」 卻聽溫如玉又道:「過了幾天,她忽然自己畫了三幅畫,拿來約我看,又對我說要在天目山開個較技之會,她說:『這麼一來,一些貪財愛寶的人,固然是非來不可,另一些還未成婚的少年豪傑,也一定會來,就算還有些這兩樣都不打動的人,但他們只要是武林中人,就不會沒有爭名好勝之心,一聽天目山有個如此的較技之會,必定會趕來的。』她又說:『好利、好名、好色、好奇,本是人們的根性,這麼一做,我就不相信世人還有既不好名利,也不好奇的人!』」 卓長卿心中暗道:「慚愧。」 他自己雖不好名利財色,但好奇之心,卻還是不能剋制,這溫瑾如此做來,確已是將世人一網打盡了。 溫如玉緩緩又道:「我當時聽了,心裏不免有些奇怪,就問她:『假如在那較技之會上武功最強的人,是個禿子麻子,那麼你是否也要嫁給他呢?』她微微一笑,卻不回答我的話,只問我肯不肯,我想來想去,還是答應了她,只是答應了之後,又有些後悔,心想普天之下,武功若能勝得了我瑾兒的,本不會大多,即使有上幾個,年齡也必定很大了,品貌也未必會好,瑾兒嫁給了這種人,豈非是彩鳳隨鴉。」 她目光又自緩緩注向卓長卿身上,又道:「可是今日我見了你,才知道天下果然是奇人輩出,能夠教得出你這一身武功的人,那他的武功,也一定深不可測了,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你也一定不會告訴我,可是我卻很欽佩他,因為他不但將你教成一身武功,還將你教成一個大丈夫。哼!世上有些人武功雖高,行為卻卑鄙得很。」 她隨手一指那被困在霓裳仙舞陣中,此刻身法也越來越緩,氣力也漸不支的岑粲,又道:「他和他的師父,都是這種人。」 語氣之中,怨毒之意,又復大作,卓長卿心中一動,他聽了這溫如玉的一席話,心中思潮翻湧,幾乎已將那賭命之事忘了。 此刻他見溫如玉對那黃衫少年,似乎甚為狠毒,心下又覺得有些奇怪,心想這醜人溫如玉與他們師徒本是一丘之貉,她卻說出此話,豈非有些奇怪,他卻不知這溫如玉心中對那萬妙真君的怨恨,只怕還在他自己之上呢。 轉目望去,只見溫如玉目光低垂,凝注在自己的手指上,似乎在想著甚麼心事,而且看來還不知要想多久的樣子。 卓長卿乾咳一聲,見她仍然渾如未覺,心思數轉,想問她要自己所做究竟是甚麼事,但目光動處,卻見到她此刻面上竟是一片安寧祥和之色,她這張醜陋不堪的面容,暴戾之氣已去,看來也就似乎沒有那樣醜陋了,卓長卿心中不禁暗嘆一聲,忖道:「此刻她心中所思,必定是十分善良之事,她一生行惡,一生之中,大約極為難得有這種安寧祥和之色。」 一念至此,遂將已到口邊的話忍住了,轉目望向那被困在漫天紅影中的黃衫少年。 那些紅裳少女仍然是衫袖飄飄,身形曼妙,一副曼舞清歌的樣子,但她們身形的交替流轉,卻是極為迅快,卓長卿一眼望去,根本無法看清那黃衫少年的身形,只覺這一片紅影中的黃色人形,展動越來越緩,顯見已是難以支持了。 卓長卿與這黃衫少年曾經交手,知道此人雖然狂傲,武功卻極為不弱,在武林中已可列為一流高手之稱,而此刻卻被這些武功並不甚高的少女困得一籌莫展,如此看來,顯見這霓裳仙舞陣的確有著不同凡俗的威力。 一念至此,他便定晴而望,留意去觀察這些少女們所施展的身法,只覺她們身法配合的確是妙到毫巔,一時之間,竟無法看出她們的身形,是如何展動的。 他這一定睛而望,目光便再也捨不得離開,須知任何一個天性好武之人,遇著這種深奧的武功,便有如一個稚齡幼童見著他最最喜愛的糖果一樣。他全神凝注著這些紅裳少女的身形變化,只覺這霓裳仙舞陣似乎和那武林第一宗派,武當派的鎮山九宮八卦陣有些相似,但其繁複變化,卻猶有過之,他雖是絕頂聰明之人,但看了許久,卻仍未參透其中的奧妙,心下不禁大為急躁,暗中感嘆一聲,忖道:「看來這醜人溫如玉的聰明才智,的確不是常人能及,唉——日後我若想報此深仇,只怕不是易事呢!」 他心中正自繁亂難安,哪知耳側響起一陣冷笑,只聽溫如玉冷冷說道:「我這霓裳仙舞陣雖非蓋絕天下,卻也不是你略微一看便能參詳得透的。」 卓長卿心中一凜,卻聽溫如玉又道:「我這陣法關鍵所在,全在腳步之間,你若單只注意她們的身形掌法,莫說就這一時半刻,只怕你再看上一年,也是枉然。」 卓長卿暗道一聲:「慚愧。」 卻見溫如玉突然伸出雙掌,輕輕一響,掌聲清脆,有如擊玉。 那些紅裳少女一聞掌聲,身形竟突然慢了下來,卓長卿心中一動,不禁大奇,忖道:「難道這溫如玉有意將這陣法的奧妙,讓我參透嗎?」 這想法看來不但不合情理,而且簡直荒謬得近於絕不可能,一個毒辣而狠心的魔頭,怎肯將自己苦心研成的不傳之秘,如此輕易地傳授給一個明知要向自己復仇的仇人之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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