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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卓長卿何嘗不知道這溫如玉所提了之事,必定萬分困難,但無論如何,自己今日若敗於她手下,也只有此法才能有再次復仇的機會,微一咬牙,抬起頭來,朗聲道:「君子一言——」

  溫如玉冷然接道:「難道我老人家還會戲弄於你不成!」

  岑粲暗中又一笑,忖道:「這下姓卓的準要上當了。」

  雙手一負,靜聽下文。

  卓長卿朗聲道:「那麼就請閣下快些說出來。」

  溫如玉冷冷笑道:「要是此事你無法辦成又該如何?」

  岑粲暗中又一笑,心想這紅衣娘娘果然難纏,她要是說出一個卓長卿根本無法辦成之事,那豈非還是與叫卓長卿不勝便死一樣。

  卓長卿果然亦是一怔,朗聲道:「閣下所說之事,要是根本就非在下能做之事,而是強人所難,那麼閣下就毋須說出來,反正我卓長卿根本未將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溫如玉怫然道:「此事自是你能力所及。」

  卓長卿挺胸道:「此事若是在下能力所及,亦無虧於忠義,在下雖不才,但有生以來,卻從未認為一事是人力無法辦到的。」

  溫如玉森冷的面目上,泛起一絲笑意,頷首道:「如此好極——」

  話聲未落,突然身形一展,電也似的掠到卓長卿身前,左掌斜劈,右掌橫切,只剎那之間兩招齊出。

  卓長卿復吃一驚,這兩招之突來,雖然大出意料之外,但他面對仇家,早已戒備,是以此刻也並不慌亂,右掌微一伸縮,引開她斜擊之力,腳下錯步滑開三尺,口中卻喝道:「閣下之事尚未說出,怎麼就突然動起手來。」

  溫如玉冷冷說道:「你若勝了我,此事根本無庸再說,你若敗了,我也絕不取你性命,到那時再說不遲。」

  口中雖在說著話,但身手卻未因之稍頓,眨眼之間,掌影翻飛,已然拍出十餘掌。

  岑粲本在靜聽這溫如玉究竟要說甚麼事來,見她突然出手,亦是大奇,但轉念忖道:「這紅衣娘娘果然狠辣,首先逼得這卓長卿動手,他若敗了,那時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依這姓卓的個性,無論溫如玉說出任何事來,他都萬萬不會反悔不做,但是這紅衣娘娘費了如此周章,卻到底是要那姓卓的做甚麼事呢?」

  心念至此,好奇之心大起,但突又想到這紅衣娘娘方才喝令自己留下,不知要對自己玩甚麼花樣,此刻乘她正在動手之際,自己若不乘隙一走,更待何時,反正是無論要那姓卓的做甚麼事,都與自己無關,自己又何苦一定要知道。

  他略一權衡利害,甚麼熱鬧也不想看了,身形一轉,方待掠走,哪知目光動處,那些紅裳少女已不知甚麼時候,在自己身側圍了圈子,不禁暗嘆一聲,索性負手而立,凝目於這紅衣娘娘和卓長卿的比鬥,再也不作逃走的念頭。

  溫如玉倏然拍出十掌,她手掌雖然枯瘦,但其掌力卻是凌厲無比的,帶得卓長卿頭上的頭巾,獵獵飛舞,方才她和這少年稍一動手,便知道他年紀雖輕,武功卻非比等閒,是以招招俱是殺手,十招一過,便已盡佔先機,將卓長卿壓在滿天掌影之下,幾乎尋不著空隙還手。

  但他身受久負天下武林第一高手之舉的司空老人十年親炙,加上先天之資,後天之調,俱是好到極處,掌揮拳擊,守了十數招,突然大喝一聲,雙掌俱出,當胸猛擊。他這一招雖然空門大露,全身上下幾無一處不在對方掌鋒之下,但溫如玉目光動處,只見他指尖斜並,掌心內陷,竟是內家登峰造極的掌力,心中不禁一凜,知道自己縱然能將他一掌擊斃,但自己前胸若被他這雙掌擊下,亦是再無活路。

  她目光動處,身形已隨掌風飄出,但等到卓長卿一擊之勢,已將勢竭,遂又一掠而前,倏然三掌,拍向他的面門。

  卓長卿悶哼一聲,撤掌擰身,堪堪避開這三掌,突然雙掌同擊,但卻是一上一下,右掌上攻左額,左掌下切右肋,不但掌風呼呼,不在方才那兩掌之下,而且掌式變化無倫,溫如玉享名武林數十年,是何等人物,但此刻卻竟也看不出他這掌招的來路,當下身形一動,倒打金鐘,竟又倏然掠出兩丈開外,紅衫飄舞,風聲獵獵,宛如行雲流水。

  卓長卿見她身形倏忽來往,瞬目之間,已進退數次,心下也不禁駭然,雙腿釘立如柱,雙掌一招連著一招的猛擊出來,將地上的砂土都激得飛揚而起,那凝目而望的岑粲,見到他掌力竟如此驚人,心中驚怒交集,暗暗忖道:「以他這種身手,武林中除了有數幾人之外,還有誰是他之敵手,想那天目山之會,也必定要被他獨佔鰲頭——」

  妒怒之下,更立心要將此人除去。

  卓長卿這一輪急攻,看似雖將溫如玉逼退,而搶得先機,但只要自己掌力稍有空隙,溫如玉立即快如閃電的欺身而進,若非他年輕力強,內力含蓄又深,便早已不敵。

  但饒是如此,這種全憑內家真力的掌力,究竟容易虧損,越到後來,他就越感吃力,只見溫如玉紅衫飄飄,身形從容自若,而且越逼越近,不消數十招,卓長卿便又落在下風,而這一次,他內力將竭,卻連平反之力都沒有了。

  紅日既升,驕陽如火,卓長卿的額角鼻洼,也已沁出汗珠,他不禁暗中長嘆,知道再過數十招,自己就將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

  此刻他雖在動手,但心中卻思潮翻湧,悲憤填胸,知道今日自己復仇已是無望了。

  又拆了數十招,卓長卿暗道一聲:「罷了。」

  呼呼攻出兩掌,縱身退出圈外,垂手而立,黯然道:「閣下究竟是何事,只管說出便是。」

  溫如玉長袖一拂,仰天笑道:「勝則勝,敗則敗,你這孩子倒確是個磊落的男兒。」

  回身側目一望岑粲,面上笑容盡斂,又道:「比你和你師父都強得多了。」

  岑粲心中暗哼一聲,轉過頭去,故意向對面站著的一個紅裳少女微微一笑。

  溫如玉目光動處,寒光凜然,恨聲道:「果真與他師父一個樣子。」

  雙掌一拍,那十餘個紅裳少女突然同時嬌笑一聲,岑粲頓覺眼前微花,漫天的青竹、羽扇,已自當頭壓下來,他不用思索,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霓裳仙舞陣了。

  溫如玉冷笑一聲,雙掌又一拍,那些紅裳少女口中突然曼聲唱了起來,身形也越舞越疾,岑粲只見一道道紅牆接二連三地向自己壓了過來,方自擊退一道,另一道就跟蹤而來,他雖已領教過霓裳仙舞陣的滋味,但此刻亦不禁駭然。

  卓長卿閃目而視,只覺這些少女歌聲一起,陣法的變幻,就更玄妙迅快,才知道方才自己陷入陣中時,人家並未使出全力來,心下不禁更驚,知道自己復仇,只怕越發困難。

  卻見溫如玉眼望著困在陣裏的岑粲,面上又露出極為奇特的神色來,垂首沉吟了半晌,方自側目向卓長卿:「我此事說出,非但不是加害於你,反卻是件別人求之不得之事,你若像他一樣——」

  她隨手一指岑粲,冷哼一聲,接道:「只怕你跪在地上求我,我還不答應哩。」

  卓長卿心中一愕,面上卻仍是木無表情,須知他此刻既敗於自己仇人之手,又得聽命於她,心中羞愧自責之情,正是無以復加,若不是忖念自己父仇未報,連死都不能,只怕他早已引頸自決了,至於溫如玉叫他所做之事是好是壞,根本未放在他心上。

  他冷然而望,只見紅衣娘娘溫如玉突然長嘆一聲,緩緩道:「數十年來,我費了無窮心力,搜盡天下的奇珍異寶,為著這些身外之物,我不知造下多少殺孽,唉——-直至此刻,年華已去,那些東西價值雖高,卻又怎能挽回既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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