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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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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粲胸前一鬆,亦自擰身錯步,退出五步,須知他乃十分狂傲之人,雖對紅衣娘娘有所怯懼,但心下亦大為氣憤,此刻見自己微一出手,便使得她不得不放鬆手掌,不禁冷笑暗忖道:「原來她武功也不過如此。」 怯懼之心,為之大減,雙手一整衣衫,又道:「老前輩口口聲聲譏嘲辱罵於我,實不知是何居心,家師縱然對老前輩有不是之處,但家師並未死去,老前輩卻也不該將這筆賬算在晚輩身上呀?」 言下之意,自是暗譏這醜人溫如玉只加以上凌下,以強凌弱,卻不敢去找自己的師父算賬。 如此露骨之話,溫如玉怎會聽不出來,岑粲目光凝注,心想她必定又要仰天狂笑,或是暴跳如雷,哪知道望了半晌,這詭異毒辣的女魔頭面上,不但連半點表情都沒有,而且目光黯淡,想是正在想著心事,又像是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這麼一來,自然大大出了岑粲意料之外,轉目一望,卻見玄衫少年——卓長卿亦在俯首深思,他心下不禁大奇,自忖道:「這廝怎麼如此奇怪,起先一副聲勢洶洶、目眥盡裂的樣子,此刻卻又站任這裏發呆——」 轉目一望,那紅衣娘娘亦仍垂首未動:「這溫如玉怎麼也如此模樣,倒像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想情郎的樣子。」 目光四掃,只是那十餘個紅裳少女,有的手持青竹,有的輕捧羽扇,遠遠圍成一圈,竟也是一個個目光低垂,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岑粲人雖狂傲,機智卻深,此刻暗中冷笑一忖道:「這些人一個個都像有三分痴呆,我卻又留在這裏做甚麼?」 須知他與紅衣娘娘以及桌長卿之間,本無深仇大恨,雖對卓長卿有些妒恨,但忖量眼前局勢,知道自己若還留在這裏,非但毫無用處,只怕還要惹些麻煩,又看到這些人都在出著神,像是根本沒有注意自己,心念一動,再不遲疑,回身便走,只希望那紅衣娘娘不要又突然攔住自己。 走了幾步,身後沒有反應,他又忍不住回頭望去,哪知方一回顧間,那紅衣娘娘的面容,而又赫然在他眼前,一面冷冷道:「你師父現在在哪裏?」 岑粲心中一陣劇跳,往前一竄七尺,方敢轉回頭,卻聽這紅衣娘娘森冷地又追問一句:「你師父現在在哪裏?」 岑粲暗嘆一聲,知道自己的師父必定做出一些非常對不起這紅衣娘娘之事,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她方才的神色,心想:「難道師父他老人家和這奇醜的怪物有著甚麼情感的糾紛?」 一念至此,不禁又向這醜人溫如玉仔細看了兩眼,只覺她不只醜得嚇人,而且蒼老已極,只怕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愛上這種女子。 心中轉了幾轉,這狡黠的少年不禁疑雲大起,沉吟半晌,方自說道:「家師現在何處,晚輩也不知道,老前輩與家師本是故友,怎的此刻卻問起晚輩了。」 那醜人溫如玉面上本是極其森冷的神色,突然變得十分奇特,目中威光盡斂,竟幽幽嘆道:「我已將近五年沒有見著他了,唉——不知他為甚麼總是願見我——」 目光一垂,又陷入深思裏,像是在回憶著甚麼。 她這種情感的變化,看在岑粲眼裏,岑粲不覺為之暗笑一聲,知道自己方才的推測,並不離譜,奇怪的只是自己的師父年華雖已老去,卻仍風度翩翩,不知怎的竟會搭上這種女子。 他卻不知道那萬妙真君尹凡之陰險狡詐,世罕其匹,果真為著一事,而騙了這醜人溫如玉之情感,原來溫如玉有生以來,從未有過一個男人喜歡過她,她面上雖然毒辣怪僻,其實心中又何嘗不在渴望著一個男人的溫情。 而尹凡就利用了她這個弱點,使得她全心全意地愛上自己,等到他覺得她不再值得自己利用,便一腳將她踢開。 這當然使溫如玉痛苦到了極處,只是情感一事,偏又那麼微妙,她雖然將他恨到極處,卻偏偏又忘不了他,希望他能回心轉意。 這種複雜而微妙的情感,才使得她方才的神色,生出那麼多變化,只是岑粲雖是尹凡的弟子,對這段事卻一點也不知道。 這兩人對面而立,心中各有所思,哪知遠遠站在一邊的卓長卿,此刻竟突然以拳擊掌,像是心中所思已有了決定,抬目四望一眼,便自如飛掠來,口中厲喝一聲,道:「姓溫的,不管你是為著甚麼,我爹爹總是死在你的手下,今日你武功若強勝於我,那麼你就一掌將我擊死,否則的話,我就要以你頸上人頭,來祭爹爹在天之靈。」 溫如玉倏然從甜蜜的夢幻中驚醒過來,聽他說完了話,面上不覺又泛起一陣陰惻惻的笑容,掃目一望岑粲,冷冷道:「你別想走!」 才轉過頭向卓長卿道:「我若一掌將你擊死,那麼姓卓的豈非再無後代,你爹爹的大仇,豈非永將沉於海底——哼哼,我先還當你是個孝子,哪知你卻也是個無用的懦夫。」 卓長卿呆了一呆,他方才見了這醜人溫如玉的身法,知道自己並無把握取勝,今日若想復仇,實是難如登天,本想乘著她和黃衫少年答話之際,藉機一走,回到王屋山去,將武功苦練一番,再來復仇。 但轉念一想,此刻大仇在前,自己若畏縮一走,又怎能再稱男子,須知他本是至陽至剛之人,正是寧折毋彎的性格,心想便是今日拋卻性命,也要和這紅衣娘娘拼上一拼,他心中唯一顧慮的,只是自己若死了,又有誰會為爹爹復仇。 此刻這醜人溫如玉的話,竟講入他的心裏,他一呆之後,吶吶說道:「我若死了,我爹爹相知滿天下,自然有人會為他復仇的,但今日我若將你殺死,只怕連個復仇的人都不會有哩。」 醜人溫如玉雙目一張,威光暴現,但卻哈哈笑道:「好個相知滿天下,我倒要問問你,我老人家將你爹爹擊斃已有十年,怎麼就沒有人來找我老人家為他報仇的?」 卓長卿不禁又為之一愕,不知道她說此話到底是何用意,沉吟半晌,突然朗聲道:「我們姓卓的代代相傳,做事但求心安而已,今日我若放了你,便將食不知味,睡不安寢,你多說也無用,何況——哼,你武功雖高,我卻不畏懼於你。」 醜人溫如玉哈哈大笑,說道:「好極,好極,我老人家就衝著你這份志氣,倒是要給個便宜給你佔佔——」 她語聲一頓,笑容盡斂,冷冷又道:「今日你若勝了我老人家一招半招,你便儘管將我頭上人頭削去,祭你爹爹之靈,我老人家決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卓長卿冷冷一笑,道:「閣下名滿天下,自然不會失信於我一個後生晚輩,這個我倒放心得很,只是——」他目光向那些圍在四側的紅裳少女一掃。 醜人溫如玉已自冷叱道:「你把我老人家當做甚麼人,難道我還要這些小丫頭幫忙不成,今日你我兩人動手,誰也不准有人幫忙,如果你勝了,你大仇得報,也——」 她語聲一頓,像是輕微地嘆氣了一聲,接道:「也不會有人找你復仇。」 卓長卿一挺胸膛,朗聲接道:「如果閣下勝了,也儘管將在下頸上人頭取去就是——」 溫如玉微一擺手,冷冷笑道:「如此說來,我老人家還算給你佔甚麼便宜?」 卓長卿怔道:「那便怎的?」 心中不禁大為奇怪,難道這魔頭心腸變了不成。 卻聽溫如玉一笑接道:「你若敗在我的手下,只要代我做成一事,日後你再練武功,仍可找老人家來復仇,我老人家也不會怨你。」 此話一出,不但卓長卿大出意外,那岑粲心中亦自大奇,轉念忖道:「這紅衣娘娘要他做的事,必定比死還要困難十倍,若是她要與我訂此賭約,我再也不會答應她的。」 側目而望,只見那玄衫少年——卓長卿雙拳緊握,目光低垂,正在想著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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