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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多臂神劍怒極而笑,猛然一拍桌子,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沉聲道:「管舵主,今日你替老夫上壽,老夫多謝了,此刻壽已祝過,老夫也不敢多留管舵主的大駕,請,請,請。」

  轉頭又喝道:「中程,你替老夫送客!」

  這多臂神劍,此刻竟下起逐客令來了。

  這無翅神鷹管一柴,出道本早,本無藉藉之名,後來不知怎的,卻被他學來一身神出鬼沒的本事,在河東建起黑米幫。

  黑米幫在江南武林中,很做了幾件大事,這無翅神鷹管一柴,名聲也立刻震動江湖,可說是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之一。

  此刻這黑米幫主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也放聲大笑了起來,指著雲謙高聲喝道:「姓雲的,你可估量估量,今天你敢對我管一柴這麼賣狂,你這糟老頭子想是活得不耐煩了,我管大爺今天可要當著天下群豪教訓教訓你,」說著,一挽袖子,就站了起來。

  雲謙虎目怒張,雙手一推,竟將一張桌子都險些推翻了,杯盤等件,狼藉一地,幸好在座的俱是藝業高強之士,早就及時躲開。

  這一來滿廳群豪都站了起來,驚然動容,雲中程氣得面目變色,厲喝道:「管朋友,你這是幹甚麼,你這簡直是要我雲某的好看——」管一柴冷笑著,接口道:「要你好看又怎麼樣,別人畏懼你雲氏父子三人,我管一柴可不買這個賬,姓雲的小子,從今天起,你們那幾個鏢局子卻要是還做得了買賣的,我管一柴這個管姓,從此就倒過來寫!」

  這管一柴藝高心狂,在這種地方,竟敢說出如此狂話來,雲氏父子俱都氣得面色鐵青,那靈狐智書卻擺著手,連連道:「管舵主,你看我智書的面,少說一句!」

  又道:「老哥哥,我說你這是幹甚麼,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又何苦!」

  一面四下亂擺手:「來,來,大家坐下來,敬我們壽星一杯。」

  這靈狐智書一看事情如此糟,生怕好好一個壽宴,弄得不成章法,就連連勸阻著,可是此時四下早已亂成一片了。

  那多臂神劍氣吼吼地說:「有人指著我雲某的鼻子罵我都行,可是要是有人編排我浩然老弟,我雲某人就是拼掉這個老骨頭,也得伸量他是甚麼變的!」

  仁義劍客雲中程一西勸著自己老父,一面向管一柴喝罵。

  管一柴卻只是冷笑著,卓然而立,這黑米幫主果然有點一代梟雄的氣派,在這種陣仗下,倒沒有一絲心慌的樣子露出來。

  仁義劍客雖然氣性衝和,此刻也忍無可忍,指著管一柴喝道:「姓管的,你今天這麼搗亂,想必是仗著手底下有兩下子,來,來,我雲中程今天就伸量伸量你,我們出去動手去。」

  說著話,這江南俠義道中的第一人就將長衫一撩,跺腳,嗖地,就平地拔了起來,雙腿一蹬,身形就竄到了院子裏。

  仁義劍客露了這手輕功,在座群豪就哄然喝起好來,暗道:「還是雲老父子的功夫俊,你看,就衝雲少俠的這一手,就夠瞧好半天了,無怪人家能統率那麼多鏢局子,人家是真行。」

  大家暗中正自誇獎著,哪知無翅神鷹冷笑一聲,身形像是動都沒有動,就這麼樣竄了起來,在空中一擰腰,就像是一支箭似的,射到院子的上空,然後微一轉折,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這無翅神鷹一施展出如此的身手,群豪又俱都色變,雲謙一捋長鬚,跟了出去,滿座群豪飯也不吃了,都擠到院子裏去了。

  但是,在這大廳角上的一張桌子上,卻仍然還有一人旁若無人地大吃大喝著,臉上絲毫無動於衷,生像是方才的事,他既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似的,根本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這人一襲黃衫,面目英俊,竟然就是那個陌生而狂傲的少年。

  此刻,他像是吃完了,站了起來,抹了抹嘴,目光往盤中放著的那隻剩下的一半酥炸子雞上一掃,微嘆了口氣,像是意猶未盡似的,又撕了一塊,放到嘴裏咀嚼著。

  然後,他慢吞吞地走到庭口,慢吞吞地分開攤在門口的群豪,慢吞吞地走了出去,竟然靜悄悄的——原來那江南俠義道的領袖,和河東黑米幫的總瓢把子已經動上手了。

  黃衫少年緩緩踱出大廳,只見院子裏悄然無聲,數百隻眼睛都注視著正在動手的仁義劍客雲中程和無翅神鷹管一柴身上。

  這兩人都是武林中萬兒極響的人物,在這種生死搏鬥的情況下,這兩人竟然未脫下長衫,僅將長衫的下襬,掖在腰間的絲帶上,腳下也仍然穿著粉底朱面的官履。

  但是這種裝束,卻像是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身形的靈巧,就在這四周都站滿了武林群豪、當中方圓不到三丈的院子裏,但見這仁義劍客雲中程身形流轉,衫袖飄飄,姿態瀟灑已極,竟和他平日為人拘謹的樣子,截然而異。

  但是這無翅神鷹管一柴,身法的輕靈、快捷,卻尤似在他之上,四下群豪只覺眼花錯落,滿目俱是這兩人身影。

  長江水路大豪橫江金索楚占龍,緊緊地站在壽星雲謙身側,這兩個鬚髮都已近全白的武林健者,此刻卻都是面露緊張之色,因為正在搏鬥的兩人,無論是誰勝誰負,卻都是不了之局,勢必要在江湖惹出極大的風波來。

  四下肅然站著的武林群豪,雖然都和雲氏父子的關係較深,但卻也沒有一個人敢出頭干預此事,只是在私心下暗暗希望雲中程得勝罷了。

  但這兩人的身手,在武林中又可算得上都是一流高手,勝負卻不是一時半刻之間能夠分判得出的。

  此刻夜已頗深,院中四側的高牆上,早已陸續添上數十支松枝紮成的火把,火把上尺許高的火焰,順著東南吹來的春風,斜斜地向西北倒了下去。

  松枝燃燒時,發出的畢剝之聲,在這四下的院裏面,與這兩人動手時發出的虎虎掌聲,形成了一種極不協調的聲響。

  瞬息之間,這兩人已拆了數百招以上,但從他們掌上揮出的掌風,卻像是比剛剛動手時更為凌厲,無翅神鷹管一柴流動著的身形,倏然一頓,峰腰一挫,身形擰轉開,雙掌呼的一聲,滿聚真力,向那正以一招如封似閉護著前胸的雲中程擊出。

  他久戰無功,此刻已覺不耐,是以竟捨棄招式的變化,而想以真力的強弱來分判勝負了。

  圍觀著的人,大多都是練家子,當然知道管一柴出這一招的用意,也知道只要這仁義劍客伸手去接這一掌,那麼這一戰分判勝負的時候便到了,四下眾豪的數百隻眼睛,不禁都一起望到那仁義劍客雲中程的一雙手掌上。

  多臂神劍右手捋著長鬚,左手托著右肘,這闖蕩江湖已有數十年的武林健者,此刻,雖像是仍然忍得住心中激動,其實他腰腿卻都已滿聚真力,只要雲中程一個落敗,他便立刻飛身援救。

  無翅神鷹管一柴這一雙手掌剛剛吐出,哪知雲中程悶哼一聲,腳下連跺七星步,身形滑溜溜一轉,竟轉到管一柴身後去了。

  這無翅神鷹掌上的真力,卻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聽呼的一聲,院中光影分花,牆上的火把上,竟被他這遠隔著三四丈的掌風,擊得火焰一黯,險些熄滅。

  這光影微黯,群豪緊扣著的心弦鬆了口氣,但見無翅神鷹管一柴一掌擊空後,身形絕不停頓,在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剎那裏,他腳下竟還能硬生生一轉,甩腕擰腰,天王卸甲,在間不容髮之下,逼開了仁義劍客由身後擊來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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