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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釘鞋當然不知道這些事,過了很久,他才聽見小高用一種溫柔而傷感的聲音說:「你們的堂主並沒有變,他還是條男子漢。」小高道:「有真正的男子漢才會關心別人,如果他完全不關心別人的死活,你大概也不會跟著他了。」

  「是。」

  釘鞋囁嚅著,又過了很久才鼓起勇氣道:「高大少,有句話小人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

  「每個人都應該關心別人的,可是為了別人折磨自己就不對了。」釘鞋說:「那樣子反而會讓他關心的人傷心失望的。」

  小高勉強的笑了笑,改變了話題。

  「我看到那邊有個避風的地方,我要去睡一下。」他對釘鞋說:「你也該睡了。」

  天地間又完全沉寂下來,只剩下枯枝在火焰中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釘鞋將一條厚氈鋪在岩石上,抱著朱猛睡上去,又用兩條毛氈蓋住,然後他自己才在旁邊睡下來,睡在冰冷的岩石上,就像是個蝦米般縮成了一團。

  天亮前他被凍醒時,就發覺小高也已醒了。

  在熹微的晨光中,他看見小高正在用冰雪洗臉,而且還好像把手裡的那個包袱解開了。

  釘鞋沒有看清包袱裡究竟有沒有一把劍,更沒有看見劍的形狀。

  他不敢仔細去看。

  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可是他的心一直在跳,跳得好快好快。

  ***

  朱猛醒來時天已大亮,釘鞋早已起來,正在生火燒水。

  可是小高卻不在了。

  朱猛躍起來,用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到處去找也找不到。

  他喉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他也走了?」朱猛問釘鞋:「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到哪裡去了?還會不會回來?」

  「報告堂主,高大少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小人也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釘鞋說:「可是堂主應該想得到的,因為高大少是堂主的朋友。」

  朱猛的人本來已因悲傷失望而變得更萎縮,聽到釘鞋這句話,卻忽然振奮起來,充滿血的大眼中也有了光,忽然一躍而起。

  「不錯,我的確應該知道他到哪裡去了,」朱猛大聲道:「釘鞋,我們也走吧。」

  「是。」釘鞋的精神好像也振奮起來,眼中卻有了熱淚,「小人早就準備好了,小人隨時都在準備著,小人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

  ▼第八章 義無反顧

  二月初七。

  洛陽。

  蔡崇坐在用四根木棍和一塊帆布釘成的凳子上,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臉色陰沉沉的,無論誰都看得出來今天他的心情不大好。

  小高本來已經是他甕中的鱉,網中的魚,想不到竟在最後一瞬間從他掌握中溜走。

  這也許只因為他的每次行動都很順利,成功得太快了些。所以才會造成這種疏忽。

  其實他在這些日子裡,並沒有片刻忘記過朱猛。

  他知道朱猛現在一定還沒有離開洛陽,如果他決心去找,一定能找得到的。

  他沒有去找,他並不因為是愧對故人,而是因為他不敢。

  現在他雖然已取代了朱猛的地位,可是在他心底深處,他還是對朱猛存有一種說不出的畏懼。

  在朱猛多年的積威之下,這種畏懼已經在他心裡生了根。

  現在他只要一想起朱猛,還是會覺得手足冰冷,全身冒汗,有時甚至會在半夜從噩夢中驚醒,一個人躺在被自己冷汗濕透了的被褥中發抖。

  他只希望朱猛來找他。

  他已經在這條街下佈滿了致命的陷阱和埋伏,只要他一聲令下,所有的埋伏立刻就可發動。就算朱猛的體能還在巔峰時,也一樣逃不了的。

  所以他才會每天一大早就坐在這裡賣切糕,因為他要用自己做餌,釣朱猛那條大魚。

  這樣做雖然冒險,可是只要朱猛還活著,他這一輩子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

  這是條熱鬧的長街,有菜館,有花市,還有菜場,所以在清晨時就有了早市,一大早街上就擠滿了人,這兩天的情況和平時不同的地方是:街上的人至少有一半是他布下的埋伏,其中不但有雄獅堂的舊部,也有他最近才從遠地找來的亡命之徒。

  一些只要有錢什麼事都做得出的亡命之徒。

  朱猛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他們對朱猛也沒有任何感情。

  就算雄獅堂的舊部中也有人和他一樣,對朱猛猶有餘悸,在出手時難免猶疑畏懼,可是這些亡命之徒卻是六親不認的。

  想到這一點,蔡崇的心裡才比較舒服了些。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一個人走入了這條長街。

  「小高,高漸飛!」

  蔡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昨天才從死裡逃生的人,現在居然又特地來送死了。

  ***

  小高身上只穿著件單薄的短衫褲,卻將一件長衫搭在肩膀上。

  他的臉已經被凍得發紅,眼裡也帶著血絲,顯見得很久都沒有睡好。

  可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不壞,神情也很鎮定,看來和其他那些來吃早茶的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已經認出他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他,眼中都有了殺機。

  小高卻一點都不在乎。

  有人已經準備對他出手了,奇怪的是,蔡崇居然一直都沒有發出行動的號令,居然就這樣看著小高走到他的面前。

  小高在蔡崇面前一張擺滿切糕的小木桌前站住,桌上的切糕是用好幾層棉褥蓋著的,小高拋了兩文錢在木桌上,看著蔡崇。

  「我要買兩文錢切糕,要帶著棗子的那一邊。」

  蔡崇也在看著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真的是來買切糕的?」

  「你賣的是切糕,我當然只有來買切糕,這種事有什麼奇怪?有什麼好笑?」

  「的確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蔡崇說:「這種事實在值得大哭一場。」

  「你為什麼還不哭?」

  「因為應該哭的不是我,是你。」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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