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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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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污血的宋媽媽就坐在他對面的牆角,死狗般喘著氣,死魚般翻著白眼。 那塊血紅的魔石已不見了。 她身旁祭壇上漆黑的神幔還在不停波動,這裡沒有風,神幔怎麼會動? 剛才是不是有什麼飛了進去? 王風鼓起勇氣,衝過去掀起了神幔,只聽「吱」的一聲,一點黑影從裡面飛了出來,飛過他頭頂,飛入外面的黑暗中,就看不見了。 宋媽媽已經跪在祭壇前,張開了雙臂,伏地猛拜,嘴裡喃喃的詛咒道:「天咒你,咒你上刀山,下地獄——」 王風沒有再聽下去。 血奴正舉著燈,冷冷的看著他,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王風勉強笑了笑,道:「你醒得真快。」 血奴冷冷道:「可是你若一睡著,很可能就永遠不會醒了。」 血奴拿著燈在前面走,王風在後面跟著。 他沒有再說什麼。 他心裡恐懼還沒有消失,情緒還沒有穩定,鼻子裡還留著那種無法形容的惡臭。 他甚至已有點後悔,剛才不該去的。 他們又回到血奴的屋子,他剛推開門,手裡的燈忽然掉下,摔得粉碎。 屋子裡還有燈。 燈光照著那口嶄新的棺材,棺材的蓋子又撬開,一個人跪在棺材旁,手已伸了進去。 只伸了進去,沒有拿出來。 永遠再也拿不出來。 他頭上的紅纓帽已落在地上,一張臉已完全扭曲變形,身子已僵硬。 他沒有受傷,褲襠卻已濕了,地上也濕了一片。 血奴的手還在發抖:「他——他是被嚇死的。」 王風道:「嗯。」 血奴道:「他究竟發現了什麼?怎麼會被活活的嚇死?」 王風道:「你為什麼不打開棺材看看?」 血奴咬著嘴唇,忽然伸腳一挑,挑起了棺材的蓋子。 她立刻驚呼一聲,倒在王風懷裡。 棺材裡什麼都沒有,棺材裡的死人已不見了。 殘夜,昏燈。 血奴眼睛發直,喃喃道:「死了七八天的人,絕不會復活的,他一定變成了殭屍。」 王風閉著嘴。 他臉色也很難看。 他既不願他的朋友變成殭屍,也不願他的朋友的屍體被人盜走。 血奴忽又驚呼,道:「他是自己走出去的,一定是。」 王風道:「你怎麼知道?」 血奴道:「我——我——」 她的聲音嘶啞,連話都說不出,一雙發了直的眼睛,直直的瞪著地。 地上的一對腳印,一對石灰腳印。 兩隻腳印是並排的,而且不止一對。 三四尺外有一對,再過三四尺又有一對。 人絕不會這麼走路。 棺材裡鋪著層石灰。 只有殭屍才會雙腳並排跳著出去。 王風拿了盞銅燈,沿著腳印往樓下走,血奴拉著他的衣角,在後面跟著。 兩個人手心都有冷汗。 「樓下有沒有人?」 「有。」 「誰在下面?」 「剛才那個官差,我看他回不去了,就叫他在樓梯後面的小屋裡歇著。」 王風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都已發現最後一個石灰腳印,就在梯後小屋的門口。 門還是關著的。 屋裡的小床上棉被堆得很高,只有一隻手伸在被外。 一隻死黑的手。 王風長長吸了口氣,一個箭步竄過去,掀起了棉被。 被裡已沒有人,只有一灘濃血。 剛才那個趾高氣揚的官差,現在已只剩下一隻黑手,一灘濃血。 床頭竟然還有對石灰腳印,顏色卻已經很淡很淡了。 等到他腳上沒石灰時,就再也沒有人能追尋他的下落。 ——他的人活著時凶得很,死了後也必定是個厲鬼。 ——厲鬼要作祟時,本就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想到這些,連王風自己都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血奴卻忽然笑了,吃吃的笑個不停。 王風忍不住問:「你笑什麼?」 血奴道:「我早知道血鸚鵡就在這附近,奇濃嘉嘉普的妖魔當然也跟著它來了不少。」 她的笑聲接近瘋狂:「現在這裡又多了個殭屍,豈非正好讓他們去鬼打鬼。」 天終於變了。 漫長邪惡的黑夜已過去,陽光從東方升起,普照著大地。 魔牆也已被粉得雪白,魔神和魔鳥都已消失在這一片象徵著光明的雪白裡。 王風就坐在對面,好像正在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心裡卻連一點得意的感覺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並未結束。 隔壁的屋子裡還有個巫婆,祭壇上還有魔餅。 樓下小床上的膿血仍在,他朋友的屍體變成殭屍。 殭屍到哪裡去了? 血鸚鵡藏在什麼地方?還有那神秘消失了的第十三隻怪鳥? 這些事有誰能解釋? 王風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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