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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他倒在寬大的椅子上,只覺得很疲倦,很想好好的睡一覺。

  可是血奴一直在旁邊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彷彿又在提醒他。

  ——你若一睡著,很可能就永遠不會再醒了。

  突然間,窗外有人高呼:「王風,王大俠,請下來談談。」

  一個人正站在花樹間,對著小樓招手,滿身鮮明的官服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這個人當然就是附近數百里之內,官階最高的安子豪。

  穿了官服之後,安子豪顯得威嚴得多,有氣派得多。

  他跟王風並肩走在陽光下,彷彿正在考慮著,應該怎麼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王風卻已替他說了出來:「昨天晚上的事,你全都已知道?」

  安子豪勉強笑了笑,道:「這裡是個小地方,人卻不少,嘴巴很多。」

  王風道:「那官差是你派來的?」

  安子豪立刻搖頭,道:「他是從縣城裡來的,據說已來了很久。」

  王風道:「那兩個戴著紅纓帽的捕快也是跟著他來的?」

  安子豪又搖搖頭,道:「他們是我驛站裡的人,我那驛站裡本來就只有他們兩把刀。」他苦笑:「現在只剩下一把了。」

  王風只有聽著。

  安子豪的表情忽又變得很嚴肅,道:「一把刀的力量雖單薄,卻絕不容人侵犯,因為——因為它是官家的。」

  ——因為它代表的是法律,法律是絕不容人侵犯的。

  雖然他並沒有將他的意思完全表達出來,王風卻已完全明白,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特地換上官服。

  官服所象徵的權威,也同樣是絕不容人侵犯的。

  秋日的陽光雖然艷麗如春,怎奈花樹已凋零。

  春已逝去,秋畢竟是秋。

  走在秋日陽光下的花樹間,心裡總難免有些蕭索之意。

  秋色滿院,秋風滿院。

  天外突然吹來了一聲冷笛。

  何處樓台?誰家冷笛?

  笛聲中無限傷悲,秋也就更蕭瑟了。

  安子豪既不傷秋,也不悲秋,他又在考慮,考慮應該怎樣繼續未完的話。

  王風又替他說了出來:「你可要我遵守法律?」

  王風笑了,笑得有些無可奈何,道:「你這話實在很有道理,只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懂得。」

  安子豪冷冷的道:「不懂得的人據我所知,大都只是沒有將法律放在心上。」

  王風點頭,承認這是事實。

  安子豪一偏臉,盯著王風,道:「你好像也沒有將法律放在心上。」

  王風道:「只因為法律並不公平,也並不怎樣有效。」安子豪尚未表示意見,王風已又道:「法律就像蜘蛛網,捕捉小蒼蠅倒還可以,至於大黃蜂,輕易就可以將它毀壞。」

  安子豪歎了一口氣,道:「執法的確比立法更難!」他一聲冷笑,接著又道:「不過只要守在網旁的那隻蜘蛛夠大,行動夠迅速,就算大黃蜂,撞上去還是得遭殃。」

  王風道:「那種蜘蛛好像並不多。」

  安子豪道:「最少有四隻。」

  「三隻。」王風忽然亦歎氣起來,「鐵手雖無情,可惜這一次遇上了一隻比大黃蜂還大好幾百倍的血鸚鵡。」

  安子豪道:「我知道你帶來的那副棺材裡頭就載著四大名捕之一鐵手無情鐵恨。」

  王風道:「四減一是不是只剩三?」

  安子豪只有點頭。

  王風又歎氣起來,道:「即使是他,在他生前,相信也有很多事情束手無策,蜘蛛不夠堅韌,漏洞也多,一隻蜘蛛的力量豈非亦是有限?」

  安子豪點頭,歎息道:「譬如七海山莊的莊主海龍王,他就完全沒有辦法。」

  王風瞪著安子豪,他奇怪這個人為什麼在他面前提起七海山莊那個充滿了罪惡的地方,提起了海龍王那個姦淫擄掠,無所不為的海盜。

  安子豪還有話說,道:「對於能夠將海龍王一家數十人一夜間殺得乾乾淨淨的俠客,當然他同樣完全沒有辦法。」

  王風的目光更奇怪,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安子豪道:「也不多。」

  王風:「還知道什麼?」

  安子豪道:「你本來叫王重生。鐵膽劍客王重生名滿天下,所做的幾乎都是行俠仗義的事情。」

  王風怔住在那裡。

  安子豪接道:「七海山莊事件發生的那天早上,有人看見你走入七海山莊。」

  王風道:「也有人看見我殺人?」

  安子豪搖頭,卻問道:「你當時有沒有殺人?」

  王風沒有回答。

  安子豪道:「我知道你殺的都是該殺的人,但法律上並不容許這種事情存在。」

  王風忽問道:「你可是已找到了我殺人的證據。」

  安子豪一再搖頭,道:「七海山莊離這裡雖然還近,可不是我管得到的地方。」

  王風道:「你管的只是這裡?」

  安子豪不覺挺起了胸膛,一張臉在陽光下也發了光。

  他又盯著王風道:「所以我絕不希望有人在這裡犯法。」

  王風微微一笑,問道:「我有沒有在這裡犯法呢?」

  安子豪反問道:「殺人算不算犯法?」

  王風不能不點頭。

  安子豪又問道:「昨天在街上你是不是殺了一個黑衣人?」

  王風道:「我只不過用一塊小紅石打在他耳後的穴道之上,那並不是致命的地方。」

  安子豪道:「石上淬毒就足以致命。」

  王風道:「你怎麼知道石上淬毒?」

  安子豪道:「誰說我知道,我只知道那個黑衣人倒在你的腳下之後,不久就化成了飛灰,連骨頭都消蝕,你卻說只是用石塊打了他一下。」

  王風道:「是以你那樣推測?」

  安子豪對於「推測」這兩個字眼,並無異議。

  王風又道:「你當然也不知道那塊石頭本來並不是我的東西,石上即使淬了毒也與我無關。」

  安子豪的面上立時露出了笑容。

  一種充滿了譏誚的笑容。

  他笑著問道:「石頭自己會不會打人?」

  王風居然還笑得出來,道:「自衛算不算犯法?」

  安子豪一怔。

  王風笑接道:「我相信有件事你一定還知道。」

  安子豪還沒有問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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