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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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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要命的婚事 雖然是行走崎嶇的山路上,但轎子仍然走得很快,抬轎的青衣婦人腳力並不在男子之下。 就快要回到家了。 只要一回到家,所有的災難和不幸就全都過去了,沈璧君本來應該很開心才對,但卻不知為了什麼,她此刻心裡竟有些悶悶的,彭鵬飛和柳永南跟在轎子旁,她也提不起精神來跟他們說話。 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輕人,她就會覺得有些慚愧:「我為什麼一直不肯承認他是我的朋友?難道我真的這麼高貴?他又有什麼地方不如人?我憑什麼要看不起他?」 她想起自己曾經說過,要想法子幫助他,但到了他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候,她卻退縮了。 有時他看來是那麼孤獨、那麼寂寞,也許就因為他受到的這種傷害太多了,使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一個值得他信任的人。 「一個人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譽和地位,就不惜犧牲別人和傷害別人,我豈非也正和大多數人一樣?」 沈璧君長長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高貴。 她覺得自己實在對不起他。 山腳下,停著輛馬車。 趕車的頭戴竹笠,緊壓著眉際,彷彿不願被人看到他的面目。 沈璧君一行人,剛走下山腳,這趕車的就迎了上來,深深盯了沈璧君一眼,才躬身道:「連夫人受驚了。」 這雖是句很普通的話,但卻不是一個車伕應該說出來的,而且沈璧君覺得他眼睛盯著自己時,眼神看來也有些不對。 她心裡雖有些奇怪,卻還是含笑道:「多謝你關心,這次要勞你的駕了。」 趕車的垂首道:「不敢。」 他轉過身之後,頭才抬起來,吩咐著抬轎的青衣婦人道:「快扶夫人上車,今天咱們還要趕好長的路呢。」 沈璧君沉吟著,道:「既然沒有備別的車馬,就請彭大俠和柳公子一齊上車吧。」 彭鵬飛瞟了柳永南一眼,訥訥道:「這——」 他還未說出第二個字,趕車的已搶著道:「有小人等護送夫人回莊已經足夠,用不著再勞動他們兩位了。」 彭鵬飛居然立刻應聲道:「是是是,在下也正想告辭。」 趕車的道:「這次勞動了兩位,我家公子日後一定不會忘了兩位的好處。」 一個趕車的,派頭居然好像比「萬勝金刀」還大。 沈璧君越聽越不對了,立刻問道:「你家公子是誰?」 趕車的似乎怔了怔,才慢慢的道:「我家公子——自然是連公子了。」 沈璧君皺眉道:「連公子?你是連家的人?」 趕車的道:「是。」 沈璧君道:「你若是連家的人,我怎會沒有見到過你?」 趕車的沉默著,忽然回過頭,冷冷道:「有些話夫人還是不問的好,問多了反而自找煩惱。」 沈璧君雖然還是看不到他的面目,卻已看到他嘴裡帶著的一絲獰笑,她心裡驟然升起一陣寒意,大聲道:「彭大俠,柳公子,這人究竟是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彭鵬飛乾咳兩聲,垂首道:「這——」 趕車的冷冷截口道:「夫人最好也莫要問他,縱然問了他,他也說不出來的。」 他沉下了臉,厲聲道:「你們還不快扶夫人上車,還在等什麼?」 青衣婦人立刻抓住了沈璧君的手臂,面上帶著假笑,道:「夫人還是請安心上車吧。」 這兩人不但腳力健,手力也大得很,沈璧君雙手俱被抓住,掙了一掙,竟未掙脫,怒道:「你們竟敢對我無禮?快放手,彭鵬飛,你既是連城璧的朋友,怎能眼看他們如此對待我!」 彭鵬飛低著頭,就像是已忽然變得又聾又啞。 沈璧君下半身已完全麻木,身子更虛弱不堪,空有一身武功,卻連半分也使不出來,竟被人拖拖拉拉的塞入了馬車。 趕車的冷笑著,道:「只要夫人見到我們公子,一切事就都會明白的。」 沈璧君嘎聲道:「你家公子莫非就是那——那——」 想到那可怕的「孩子」,她全身都涼了,連聲音都在發抖。 趕車的不再理他,微一抱拳,道:「彭大俠、柳公子,兩位請便吧。」 他嘴裡說著話,人已轉身登車。 柳永南臉色一直有些發青,此刻突然一旋身,左手發出兩道烏光,擊向青衣婦人們的咽喉,右手抽出一柄匕首,閃電般刺向那車伕的後背。 他一連兩個動作,都是又快、又準、又狠。 那車伕絕未想到會有此一著,哪裡還閃避得開?柳永南的匕首已刺入了他的後心,直沒至柄。 青衣婦人們連一聲慘呼都未發出,人已倒了下去。 沈璧君又驚又喜,只見那車伕頭上的笠帽已經掉了下來,沈璧君還記得這張臉孔,正是那孩子的屬下之一。 現在這張臉已扭曲得完全變了形,雙睛怒凸,嘶聲道:「好,你——你好大的膽子——」 這句話說出,他身子向前一倒,倒在車軛上,後心鮮血急射而出,拉車的馬也被驚得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帶動馬車向前衝出,車輪自那車伕身上輾過,他一個人竟被輾成兩截。 柳永南已飛身而起,躲開了自車伕身上射出來的那股鮮血,落在馬背上,勒住了受驚狂奔的馬。 彭鵬飛似已被嚇呆了,此刻才回過神來,立刻跺腳道:「永南,你——你這禍可真的闖大了。」 柳永南道:「哦。」 彭鵬飛道:「我真不懂你這麼做是何居心?小公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永南道:「我知道。」 彭鵬飛道:「那麼你——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柳永南慢慢的下了馬,眼睛望著沈璧君,緩緩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將連夫人送到那班惡魔的手上。」 沈璧君的喘息直到此時才停下來,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感激,感激得幾乎連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低低道:「多謝你,柳公子,我——我總算還沒有看錯你。」 彭鵬飛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說看錯我了。」 沈璧君咬著牙,總算勉強忍住沒有說出惡毒的話。彭鵬飛歎道:「其實我又何嘗不想救你,但救了你又有什麼用呢?你我三人加起來也絕非小公子的敵手,遲早還是要落入他掌握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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