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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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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少年 進了鎮江府,他下了馬,緩緩牽著韁繩前行,信步走入一家客棧,將馬交給了店伙,抬頭一望,卻見一面鏢旗插在進口的門框上,不禁微一皺眉,暗怪自己選錯了地方,但人已進來,又不好意思再出去,只得隨意選了間房住下。 上燈後,果然不出他所料,客棧裡嘈聲刺耳,那些鏢局裡的鏢伙們,吆五喝六,猜拳喝酒,還叫些粉頭來唱曲。 石磷頭皮發炸,推門走了出去,院子裡雖然沒有裡邊悶,但還不是吵得一樣厲害,這些鏢伙跟趟子手,整天風塵勞碌,這天大概是剛發了銀子,再加上所住的又是大城,不怕會有強盜,放心之下,當然要儘量地作樂,打擾別人,他們根本不管。 他們這樣放肆,原因之一卻是因為他們平安鏢局的總鏢頭八面玲瓏胡之輝是「毛大太爺」的拜把子兄弟,關係拉得非常好,再加上這次走鏢,是胡之輝親自出馬的,大伙兒都放心得很。 石磷禁不得吵,越吵,他就越煩,他不願意和別人爭吵,就走了出去,站在客棧門口,望著青石板鋪成的路,心裡倒覺得清靜不少。 他隨意閒眺,卻看到一頂軟轎在客棧門前停了下來,他不禁注意去看,因為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坐轎子的極少,這一來是因為坐轎子不如騎馬乘車方便,速度也太慢,再來卻是因為坐轎子的花費太大,誰也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 轎子平穩地放到地上,走出一個少年,石磷微皺眉,他本以為轎子裡坐的不是傷病之人,就是老頭子或娘兒們,那知是個弱冠少年? 「這麼嬌嫩,還出來幹什麼,躲在家裡當少爺好了。」他蔑視地望了那少年一眼,眼前卻是一亮,那少年臉上的輪廓,極為清秀而動人,眼睛大而深遠,鼻子高而挺秀,雖然長得極美,卻沒有半點兒脂粉氣,再加上那身極勻稱合體的衣裳,看起來越發給人家一種舒服和順眼的感覺。 石磷年少時,也素有「美男子」之稱,此時見了這美少年,相惜之意,油然而生,不禁將方才的厭惡之心,消失大半。 那少年一下轎,店裡的夥計立刻恭謹地上來招呼。店伙們的眼睛該有多厲害,貧富貴賤,一望而知,這少年衣裳華麗,舉止不凡,氣派又這麼大,店伙們不巴結這種人巴結誰去? 石磷目送那少年的背影入了店,轉臉卻看到一個少年乞丐就著客棧前的燈籠之光在捉蚤子,暗嘆了一聲,人間不平事,舉目皆是,這少年與這乞丐的命運,難道生來就如此的嗎? 他施施然在路上閒逛了一會,在鋪子裡買了些醉雞醬肉,又沽了些酒,準備今晚一醉解愁,他不喜歡在飯館裡喝酒,因為那遠不及在自己屋子裡自由,而喝酒卻是最需要自由的。 他走進客棧,一面暗笑自己,現在居然也變成酒鬼了,寂寞與憂鬱,是他喝酒最大的原因,無論如何,人在微醉時的心境,總是較愉快的。 他走進院子,此刻竟連院子裡都擠滿了人,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走過去一看,看見一大堆人圍著一張圓桌面,在擲著骰子,這些人大概是嫌房子裡不夠寬敞,竟搬到院子裡賭起來。 石磷又擠了出來,關起房門,自己喝了幾杯悶酒,心中有些飄飄然,這麼多年來,他已學會怎麼樣在喝了酒之後忘記一些自己不該想的事。 院子裡的嘈聲越來越大,他在屋子裡轉了兩轉,忍不住又推門走了出來,他看見那圓桌旁的人越來越多,不禁激發了好奇心,也擠了過去,卻看到桌子上堆著一大堆銀子,站在銀子後面,手裡搖著骰子的,卻是那個華服美少年。 他微微有些驚詫,注意地看著那美少年,旁邊有人說道:「這次他總該輸一次了吧?我不相信他擲的點子比老王還大。」 另一人尖頭削肩,一雙老鼠眼,緊緊瞪著那少年的手,口中吆喝道:「么、二、三。」他在希望著那少年擲出的點子是么、二、三,石磷暗笑忖道:「這廝想必就是老王了。」 那少年不動聲色,手一放,將那六粒骰子擲在大海碗裡,六粒骰子在碗裡打轉。眾人的眼睛也跟著打轉,就連石磷,也注意地去看,那六粒骰子,一粒一粒地停了下來,正面全是四點,最後兩粒骰子仍在滾動著,一粒將要停了下來,似乎是個黑點,但不知怎地,被另一粒骰子一撞,兩粒一齊停下來,也是「四點」,竟是個「全紅豹子」,統吃。 眾人一聲驚呼,老王臉如死灰,那少年笑嘻嘻地將桌面上一小堆銀子,加到他那一大堆銀子上,石磷一生中,還是第一次見到別人擲骰子擲出六個紅色四點來,也看得呆了。 老王大概輸光了,突地伸手一掏,自靴統中掏出一把匕首來,亮晶晶地,「奪」的一聲,插在桌面上,大聲叫道:「老子輸光了,老子賭身上的一斤肉,老子要是輸了,就從身上割一斤肉,要是贏了,你就得把銀子全給我。」 他輸得著急,竟耍起無賴來,圍著桌面站著的人,全跟老王是朋友,都在替老王助威,原來那少年一上來,手風奇佳,竟將這般鏢伙們的銀子全贏了過去,大家自然全有氣。 那少年看了那刀子一眼,臉上神色絲毫未動,冷然說道:「一斤肉就抵這麼多銀子,朋友,你的肉也未免太值錢了吧。」 石磷聞言也一驚,忖道:「看不出他倒有這麼壯的膽子。」 果然,他此話一出,立刻引起眾怒,有人竟罵道:「你他媽的是什麼東西!」 老王拔起桌上的匕首,嗖地一下子跳到桌面上,叫著道:「你賭不賭?」大有你若不賭,我就宰了你之意。 石磷暗暗走近那少年,他對這少年有了好感,準備萬一有事,他就出手相救,那少年卻行所無事地說道:「賭錢還有強迫的呀,不和你賭,你又當怎的,要拼命嗎?」居然一點兒也不含糊。 石磷方才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這少年身上有半點練家子的特徵,兩隻手掌又白又嫩,像是人家閨女的手,此刻見他膽氣如此之豪,一面為他擔心,一面卻覺得此人可愛得很。 老王眼睛一瞪,兇光外露,厲喝道:「老子跟你拼了又怎地?」他雖然也看出這少年舉止不凡,似乎是豪門闊少,但遇到這種犯了性子,本是成年在刀尖上打滾的亡命之徒,什麼事做不出來? 他拿著匕首又一比劃,喝道:「我赤腳的還怕了你穿鞋的不成?」作勢竟要撲上去。 那少年眼光一動,像是也有些害怕了,後退了兩步,道:「你要當強盜呀!」眼光卻瞟著屋子的門。 石磷暗笑:「這種文弱書生還是禁不得唬。」微運真氣,準備拔刀相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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