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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


  沈浪也醒了。

  他睜開眼睛,只瞧見面前的地上,痕跡零亂,似乎有人用石頭在地上寫過字,又胡亂劃去。

  他自然也已感覺到頭腦的疼痛,四肢的麻木。他面上的肌肉,不禁起了一陣陣的扭曲,喃喃道:「沈浪呀沈浪,你又上了次大當。」

  熊貓兒聽見他的語聲,大呼道:「沈浪,你醒來了麼?你可瞧得見這情況,水沒有了,馬沒有了,糧食沒有了,白飛飛也不見了。」

  沈浪長嘆道:「白飛飛也走了麼?」

  熊貓兒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浪道:「白飛飛,這自然是白飛飛。除了白飛飛還有誰?」

  熊貓兒吃驚道:「白飛飛?你說這一切又是白飛飛做的手腳?」

  沈浪慘笑道:「她人既已走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熊貓兒道:「她人雖已走了,但難道不可能也是別人將她綁走的……她一直暈迷不醒,簡直已奄奄一息,又怎能做這手腳?」

  沈浪喃喃道:「你我都未免太輕視了她。在經過那許多事後,你我竟還是不免輕視了她,這是為了什麼?」

  他苦笑接道:「這只因她實在太善於做作。她作出的模樣,永遠是教人只有憐憫她,同情她,而忘了本該提防著她的。」

  熊貓兒道:「你說……難道她根本早已醒了,但故意裝作暈迷不醒,難道她……」

  這時朱七七也醒了,顫聲道:「沈浪……沈浪,你在哪裏?」

  沈浪道:「七七……七七……你可受了傷?」

  朱七七道:「好……好像沒有……沈浪,你在我背後麼?你也被綁起來了麼?」

  沈浪長嘆道:「嗯。」

  朱七七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我面前還寫得有字!」

  沈浪急急道:「寫的是什麼?」

  朱七七道:「我瞧瞧……這地上寫的是點水之恩,湧泉以報,留你不死,任你雙飛,生既不幸,絕情斷恨,孤身遠引,至死不見。」

  她驚呼道:「這……這難道是白飛飛寫的?」

  沈浪長嘆道:「正是她。」

  朱七七道:「她走了……她一個人走了。她雖然一心想得到你,但到最後,還是沒有將你搶走,卻留下我,讓我和你……和你……」

  她語聲漸漸哽咽,終於痛哭失聲,道:「絕情斷恨,至死不見……白飛飛呀白飛飛,你寧願孤苦終老,也沒有殺我!白飛飛呀白飛飛,我一直看錯了你!你實在是個好人,我……我對不起你!我實在對不起你!」

  熊貓兒道:「她若真的是好心的人,為何又要將咱們害成這模樣?為何又要偷走咱們的糧食和水,帶走咱們的馬?」

  沈浪長嘆道:「她……她實在是個不可捉摸的女人!她的心意,真是誰也猜不透的。她究竟是善?是惡?只怕也永遠沒有人知道。」

  熊貓兒默然半晌,也長嘆道:「無論如何,她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竟能始終裝出暈迷不醒的樣子,竟忍得住那要命的餓渴,連眼睛都不睜開。就只這一點,已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白飛飛呀白飛飛,我實在不能不佩服你。」

  沈浪苦笑道:「她這樣做,只是要我們不再對她有防範之心。」

  熊貓兒道:「但她既然已絕情斷恨,萬念俱灰,既然早已存心一走了之,為什麼不好好地走,卻要在臨走前還將咱們害一下?」

  沈浪黯然道:「這或者是她不願在那種情況下與咱們相見,寧可咬緊牙關,忍受百般痛苦,也要掙回面子,要我們知道,她畢竟是強者。」

  朱七七幽幽道:「這也或許是她不能當面和你別離,更不願讓你瞧不起她……一個女人,是寧願吃任何苦,也不願被她所愛的人瞧不起的,尤其是她這種女人。」

  熊貓兒苦笑道:「有誰會瞧不起她?連沈浪都在她手裏栽過幾次跟頭,還有誰敢瞧不起她?普天之下,除了她之外,又有誰能令沈浪吃虧上當?」

  朱七七突然大聲道:「沈浪吃她的虧,上她的當,並不是不如她。」

  熊貓兒道:「那是為了什麼?」

  朱七七道:「這只因沈浪始終在同情她,憐憫她,一心只想救她,幫助她,而沒有想害她,也沒有想對付她,否則就算有十個白飛飛,又怎能害得到沈浪?」

  熊貓兒嘆道:「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喜歡沈浪,並不瞭解他,如今我才知道,最瞭解沈浪的還是你,咱們都不如你。」

  朱七七悠悠道:「這只因我全心全意都放在沈浪身上,自然比你們都瞭解他。」

  熊貓兒大笑道:「沈浪呀沈浪,你有這樣的紅顏知己,這一輩子總算沒有白活了。」

  突聽王憐花嗄聲道:「此時此刻,你還笑得出,我總算佩服你。」他嘴裏像是被塞了沙土,連話都說不清了。

  熊貓兒道:「我為何笑不出?至少我沒有被人活埋在地下。」

  王憐花道:「我算什麼?但咱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沈浪,怎麼也被人像死豬般捆起來,我實在有點不懂了。」

  沈浪也不著惱,淡淡道:「你若是稍微機警些,咱們也不至於變得如此模樣。」

  王憐花冷笑道:「這難道還能怪我不成?」

  沈浪道:「你可知道咱們怎會被人捆住還毫無所覺?這只因白飛飛昨夜已在咱們所喝的水袋裏下了迷藥。你可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下的迷藥?那就是我叫你留守在這裏的時候。你既然將水看得比別人性命都重要,又為何不睜開眼睛瞧著?」

  王憐花將嘴裏的土咬得沙沙作響,卻說不出話來。

  熊貓兒道:「別的且不管,咱們此刻該怎麼辦呢?我手腳全沒有半分力氣,連這繩子也掙不開,再這樣下去,只怕要被曬焦了。」

  他乾笑了一聲,道:「烤焦了的貓,不知滋味如何,至少我自己是嚐不到的了。」

  王憐花冷笑道:「有趣,這話當真十分有趣。」

  「呸」的一聲,將嘴裏一口沙子重重唾在地上。

  ***

  日光,已越來越強烈,曬得沙子都發了燙。

  熊貓兒已被曬得頭暈眼花,綁在他身上的繩子,也似在漸漸收縮,勒得他直疼入骨子裏。

  他嘴唇也已被曬得裂了開來,喃喃道:「白飛飛呀白飛飛,你沒有殺死我,我並不感激你。這樣豈非比一刀殺死我還狠毒百倍?你沒有殺死我們,原來只是要折磨我們。」

  王憐花嘆道:「我雖然也自知這一生絕對不得好死,卻也未想到會被太陽活活曬死。這樣的死法當真比任何死法都難受得多。」

  沈浪微微一笑,道:「無論怎麼樣死,都不會很舒服的。」

  王憐花瞪大眼睛,道:「到了現在,你還笑得出?」

  熊貓兒大聲道:「能看到你這種人被活活曬死,為何不可笑……我也要大笑……哈哈……哈哈……」

  他用盡氣力,大笑了幾聲,怎奈唇焦舌枯,又怎能笑得出?那笑聲聽來當真比哭聲還要難聽十倍。

  王憐花道:「好,你笑吧,用力笑吧,拼命笑吧……你若再這樣大笑幾聲,只怕就要讓我瞧著你先死了。」

  沈浪道:「他不會死的。」

  王憐花道:「他不會死,難道只有我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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