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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金無望服了藥,臉色好轉了些。朱七七忙著添了些柴火,火堆又旺旺的燃燒起來。

  在火光中,金無望的臉上,彷彿已有了些紅潤之色。

  他又睜開眼,又瞧著沈浪,目光中滿是感激之色,但口中卻未說出半個謝字,只說道:「好,你終於來了。」

  沈浪也終於能笑了,笑道:「小弟來了,你……你還是莫要說話。說話傷神。」

  金無望道:「你放心,我已死不了。」

  目光又四下一轉,瞧見朱七七,一笑,但笑容很短,立刻消失,目中又燃起仇火嘶聲道:「王憐花呢?」

  沈浪道:「未見著他。」

  金無望恨聲道:「這惡賊……惡賊。」

  朱七七忍不住道:「金大哥可是被這惡賊們傷的?」

  金無望道:「他雖傷了我,自己也未必好受。」

  朱七七道:「這究竟……」

  她本想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瞧了沈浪一眼,立刻改口道:「究竟……說話傷神,金大哥你還是歇歇吧,慢慢再說。」

  她竟將自己的性子壓了下去,這的確是難得的事——她偷眼去瞧沈浪,只希望沈浪給她一絲讚許的微笑。

  沒有微笑,一絲微笑也沒有,沈浪根本沒瞧她。

  就連金無望都沒有瞧她。這種被人輕視、被人冷淡的滋味,她簡直不能忍受,但她卻又不得不忍受。

  只聽金無望對沈浪道:「這件事,悶在心裏,我更難受,你還是讓我說出的好。」

  沈浪含笑道:「金兄若是自覺可以說話,就說吧。」

  金無望道:「我一路追來此地,嗅得肉香,闖入祠堂,哪知這祠堂卻是個害人的陷阱,我一入祠堂便中計被擒。」

  朱七七立刻瞧著沈浪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沈浪,他嗅得肉香,立刻就知道……」

  沈浪冷冷道:「少插嘴。」

  本想討好沈浪的朱七七,卻討來沒趣,眼淚,又開始在她眼眶裏打起轉來了。她垂下頭,不讓金無望瞧見。

  她心裏發疼,臉上發燒,直過了半晌,才發覺金無望還在繼續說著他那段歷險的故事。

  只聽金無望道:「……那時我要穴被點,那些惡賊已將我視為網中之魚,俎上之肉,算準我已只能任憑他們宰割,是以在我面前說話,便毫無顧忌……那時我才知道王憐花這惡賊城府之深,黨羽之眾,竟非我所能想像。」

  沈浪嘆道:「此人委實聰明,只可惜反被聰明誤了。」

  金無望道:「到後來丐幫三老中那左公龍來了。這廝平日假仁假義,誰知竟也被王憐花收買,為的只不過是想登上幫主寶座而已。」

  沈浪動容道:「徐若愚的秘密,果然又與王憐花有關。」

  金無望奇道:「徐若愚,他又有何秘密?」

  沈浪道:「他的秘密,想來便是丐幫的叛亂……」

  當下將徐若愚如何前來,如何身死之事說了。

  金無望默然半晌,道:「那日他與丐幫三老等四人,想必便是在這祠堂裏,等到半夜時,想必便是王憐花那廝來了。」

  沈浪笑道:「徐若愚自不知我已識得王憐花此人,見得他竟有這麼大的陰謀,是以便急著要來通知於我。」

  金無望道:「但他又怎知你在哪裏?」

  沈浪道:「起先左公龍必將他當作心腹,我的行蹤,自然是王憐花說出來的,他必是在一旁聽到了。」

  金無望道:「王憐花是何等厲害的角色,徐若愚當然想有所舉動,又怎能逃得過他那一雙惡毒的眼睛。」

  沈浪道:「正是如此。他的行蹤,顯然早已被王憐花窺破,是以他還未尋著我,便已負傷,但不知怎的被他逃脫了追蹤……」

  朱七七忍不住道:「那時王憐花想必已到那山上密窟中去了,正忙著要害我們,是以徐若愚雖然負傷還能逃脫。」

  語聲微頓,又道:「他明知自己雖然逃脫,但必定仍有人追蹤,自然躲躲藏藏,不到半夜三更,夢深人靜時,便不敢來見我們。」

  金無望笑道:「不想你近來分析也有如此明白。」

  沈浪卻冷冷道:「此刻我等正在研討大局,此等枝節小事,何必費心去想——縱然說對了,於大局又有何助益,你還是少說話的好。」

  朱七七正在高興,哪知又是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她簡直耽不住了,但又捨不得走,一走之後幾時才能見到沈浪?

  金無望黯然道:「不錯,這確實是枝節小事。不管王憐花那時在哪裏,此刻反正他總已來了;不管徐若愚那時是如何逃脫的,此刻反正他已……已故去了。」

  沈浪仰首長嘆道:「只可憐他拼了性命要來告訴我王憐花的秘密,卻不知王憐花的陰謀我早已知道了,他……他死得當真冤枉。」

  金無望沉聲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是雖死也要做的,至於做了此事是否有用,卻是另外一件事了……徐若愚雖拼死做了這無用之事,但他為仁義而死,一生已可算是庶幾無憾,他死得又有何冤枉?」

  沈浪動容道:「金玉之言,小弟拜領。」

  金無望嘆道:「這些話我不過只是說說而已,你卻時常在做。對於生死之事之看法,我委實遠遠不如你。」

  沈浪道:「越不怕死的人,越不會死……」

  金無望忽然哈哈一笑,道:「這才是金玉良言,世人不可不聽。我金無望方才若是心怯怕死,只怕早已活不到此刻了。」

  沈浪道:「王憐花他……」

  金無望顯得極是興奮,蒼白的面頰也已泛出紅暈。

  他不等沈浪說話,便已截口道:「那時王憐花、金不換、左公龍……不論是誰,都已將我當作必死之人,不但百般凌辱於我,還當著我的面,計劃如何害你的奸謀。我表面裝作在強忍憤怒,其實,我暗中早已有了算計。」

  沈浪笑道:「王憐花那雙眼睛雖惡毒,但卻想必再也瞧不透你的心意……世上又有誰能猜透你的心事?」

  金無望道:「他雖能猜透我的心意,卻再也想不到我那時非但悲憤、忍耐的態度,乃是做作的,就連身子不能動,也有一半是假的。」

  朱七七終於又忍不住道:「但……但你豈不是已被他點了穴道?」

  金無望道:「那時驟出不意,他一指點來,我身子雖然不能閃避,但卻在暗中運氣擋了一擋,他那一指並未能點透我的穴道。」

  沈浪道:「海內武功名師,若論運氣之術,柴玉關昔日已可算是此中大家,經過衡山會後,他成就想必更是驚人,只是我卻未想到,金兄竟也從他處得到此中訣竅,竟也能將一股真氣,運用得這般如意,這般巧妙。」

  金無望臉上露出一絲悲愴之色,道:「柴玉關此人是善是惡,姑且不論,但他卻實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對門下之人,從無藏私。」

  沈浪嘆道:「一代梟雄,自有非常人所不能及之處。若無過人之能,怎能行得出過人之惡……唉!不瞞你說,連我也急著一見其人之風采。」

  金無望道:「但你豈非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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