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武林外史 | 上頁 下頁 |
一四五 |
|
朱七七望著他走了幾步,突又輕喚道:「喂。」 沈浪回首,皺了皺眉。 朱七七道:「你……你可別讓我等得太久呀。」 沈浪終於走入了祠堂。 他雖然不知道金無望就是在這祠堂裏中計被擒,他雖然不知道王憐花還要以對付金無望的惡計來對付他。 但他似乎已有預感,知道祠堂是兇惡不祥之地。他走得極緩,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得走進去。 朱七七望著他走進去,先還覺得沈浪老是欺負她,她總是受委屈,但沈浪的身影一消失,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厲害。 她越想越覺得這祠堂中必有埋伏,殺人的埋伏,否則天剛亮,怎麼就有人燒紅燒肉?這簡直不可能。 嗯,這紅燒肉裏必定大有文章——什麼文章,她猜不出。 她越是猜不出,越是擔心,越是想猜——莫非有人躲在祠堂裏,等著對沈浪暗施迷香,他燒這紅燒肉,只是想以肉香來掩飾迷香,讓沈浪難以覺察?對了,一定不錯。我得去告訴沈浪,否則,他若不留意,等到他發現肉香裏有迷香時,就太遲了。 她一想到這裏,就要往前跑,但腳一動,又停住了。 呀,不對,以沈浪的鼻子,還會分辨不出迷香的氣息?王憐花怎會用這種幼稚的法子來對付沈浪! 王憐花對沈浪的本事,一向清楚得很,他用來對付沈浪的,必定是奇裏古怪,別人再也想不出的毒計。 那會是什麼樣的毒計——祠堂裏四面埋伏,沈浪一進去,四面就亂箭齊發,射他個措手不及? 不對,這也不對,這法子也太幼稚。 祠堂裏有消息機關——不對,不會的。 祠堂裏有好幾個絕頂的高手,每一人武功都和沈浪相差無幾,等著圍攻沈浪——不會,那簡直不可能。 這些念頭,她越想越快,越想越亂。 她眼睜睜瞧著那祠堂,只等著沈浪從裏面發出驚呼,發出怒吼,發出叱吒廝打聲,兵刃相擊聲。 但沈浪進去已有盞茶時分,祠堂中卻毫無聲音傳出——莫說呼吼叱吒聲,簡直連咳嗽嘆氣的聲音都沒有。 一絲聲音都沒有。 這沒有聲音,可真比任何聲音都怕人,都令人著急。 風在吹,嚴寒清晨的風,冷煞人。 嚴冬浸晨的雪地,更是靜煞人。 朱七七咬著唇,搓著手,簡直快急瘋了。 又過了盞茶時分,不,簡直有頓飯功夫,還是一絲聲音都沒有,連放個屁的聲音都沒有。 沈浪呀沈浪,你倒是弄點聲音出來呀!你若是沒有中埋伏,你就該出來,告訴我讓我安心。 你若是中了埋伏,你也該喊救命呀!你……你……你,你難道連聲音都未及發出,就被人害了? 王憐花的手段,難道真有那麼毒,那麼狠。 還是沒有聲音,沒有動靜…… 好,王憐花,你若是害死了沈浪,我也不想活了,你索性連我也一起害死算了,死了反倒乾淨。 朱七七飛也似的向祠堂掠去。 *** 蒼穹,已由青灰色轉成淡白色。 淡白色的曙光,浸溶著殘敗的祠堂,使這祠堂看來更詭秘,更陰森,更充滿著不祥。 祠堂中火堆仍未熄,但火勢已很小了。 火上,肉仍在,因為火小,肉還沒有焦。 褪色的,破舊的神幔,已被撕下來——但也不知是不是被撕的,片片落在地上,堆成一團,被風一吹,就好像…… 就好像正匍伏在地上的死屍一樣。 神案,已被人踢翻了,也不知是被誰踢的,就在火堆和神案間,有一灘烏黑的水漬…… 呀,不是水漬,是鮮血。 本已殘破的祠堂,此刻更是亂得一團糟,而剛剛明明走進祠堂的沈浪,此刻卻瞧不見了。 什麼人都沒有,簡直連鬼都沒有,沈浪呢? 沈浪呢?沈浪到哪裏去了?已被害死了?死屍呢? 朱七七驚極,駭極,放聲大呼道:「沈浪……」 尖銳的呼聲就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劃破了那死一般的靜寂,但也就是一下子,又突然停頓,她像是突然被人扼住喉嚨似的。 因為,突然,踢翻的神案下,露出一個頭來。 沈浪的頭。 沈浪的頭露了一露,就又縮了回去。 朱七七已飛也似的掠過去,一把抱住沈浪的脖子,又是驚奇又是歡喜,又是埋怨,喘著氣笑道:「你還在這裏,你沒出事,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害得我著急。」 沈浪身子動也不動,只是冷冷叱道:「走開。」 朱七七一怔,鬆開了手。 無論如何,無論沈浪喜不喜歡她,沈浪平日對她倒總是客客氣氣的,倒從沒有這樣疾言厲色。 朱七七鬆開了手,眼圈兒又紅了。她那樣為沈浪擔心,心都快急碎了,此刻換來的卻是冷冰冰一聲斥責。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面退,她嘴唇都快咬碎了——但無論怎樣,還是忍不住,淚珠兒一連串落了下來。 沈浪卻連瞧也不瞧她一眼,眼睛直勾勾瞧著前面。 他在瞧什麼,朱七七沒看見。 此刻,朱七七眼睛裏只有沈浪。她瞧著沈浪,流著淚,一時間當真是心灰意冷,喃喃道:「罷了,罷了,我這又是何苦!我這又是為的什麼?我為何有福不會享,反而巴巴的跟著他,受他的氣?」 她抹一抹眼淚,暗道:「好,沈浪呀沈浪,你既如此對我,我……我以後永遠也不要見你了。」 但是,她的眼睛卻彷彿離不開沈浪。 要她說沈浪究竟好在哪裏,她也說不出。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