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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王憐花接口笑道:「這只因到了昨夜,在下已非告訴沈兄不可。」

  朱七七道:「昨夜?昨夜你為何非告訴他不可?」

  王憐花笑道:「這只因有些事在下雖然瞞過了姑娘,卻未瞞過沈兄。此事與其說是在下告訴沈兄的,倒不如說是沈兄自己發現的好。」

  朱七七道:「不懂,不懂,我還是不懂。」

  王憐花道:「自從姑娘將沈兄帶到棺材舖裏,沈兄便已發覺了其中的破綻,只是姑娘卻未曾覺察而已。」

  朱七七轉向沈浪,道:「你發現了什麼破綻,我為何未發現?」

  沈浪微微一笑,道「其實那些都是極為明顯易見之事,無論誰只要稍加留意,便可發覺的,只是你那時心浮氣躁……」

  朱七七大聲道:「究竟是什麼,你快說吧,還窮嚕嗦什麼?」

  沈浪道:「你可瞧見那店鋪外懸的店招與對聯……」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見了,那是木頭的招牌,刻了字以黑漆塗上,是以經久不褪,上面寫著……」

  沈浪笑道:「上面寫著什麼,不用唸了。」

  朱七七道:「唸不唸都一樣,總之我不但瞧得清清楚楚,而且記得清清楚楚,我早已觀察過了,那沒有什麼。」

  沈浪道:「但你是否留意到那店招對聯,木質都已十分陳舊,油漆也漸將剝落,至少也是七八年以上之物。」

  朱七七道:「他們是老店,老店自然有老招牌,這又有什麼稀奇?」

  沈浪笑道:「稀奇的是,店是老店,招牌是老招牌,甚至連店中桌椅陳設,都是老的,但唯有那櫃檯,卻顯見是新近搭起來的,非但油漆還未乾透,而且搭建得甚是粗糙,與店中精緻的招牌、桌椅都顯得極不相襯。」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這……這個我卻未曾留意,但……」

  語聲微頓,忽又大聲嚷道:「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沈浪笑道:「關係便在此處。你那日明明瞧見櫃檯早已在那裏,這櫃檯為何又會是在匆忙之中,新近搭成的?」

  朱七七又怔了怔,訥訥道:「是呀?……為什麼?」

  沈浪道:「還有,無論哪一家棺材店中,都有著一種獨有的氣味,王森記既是老店,那氣味更該濃厚。」

  朱七七道:「不錯,棺材店的氣味,總是難聞得很,那……那並不完全是木材的氣味,而像是陰森森、霉霉的,簡直像是死人的氣味。」

  沈浪笑道:「這就是了,但那日我在王森記棺材舖裏,所聞得的卻非那種死人的氣味,而是一種香燭的味道。」

  朱七七道:「是呀!……這又為什麼。」

  沈浪道:「還有,無論哪一家棺材店中,最最留意的便該是火燭,只因棺材店中全屬易燃之物,若被祝融光臨,一發便不可收拾。」

  朱七七聽得入神,不覺頷首道:「不錯。」

  沈浪道:「但我那日在王森記棺材舖裏,那製造棺木的後院中,卻發現壁面、牆角,多已被煙火燻黑。」

  他微微一笑,接道:「我便趁你們未曾留意時,在牆上輕輕摸了一下,我手指也立刻便被油煙染黑了,由此可見,那裏不但已被煙火繼續不斷的燻了許久,而且最近數日前,還在被煙火燻著……」

  朱七七忍不住接口道:「這句話我有些不懂,你再說清楚些好麼?」

  沈浪道:「要知牆壁若要被煙火燻黑,必定要一段極長的時間。」

  朱七七道:「不錯,我小時到家裏的廚房裏去偷菜吃,瞧見廚房的牆壁全是黑的,那廚房可至少已被煙火燻了好幾十年了。」

  沈浪笑道:「但我用手一摸,染在我手上的油煙,卻是新跡,這自然可見那些地方在最近幾年中,一直都在被煙火燻著……」

  朱七七道:「哦,我明白了……」

  突又眨了眨眼睛,苦笑道:「但我還是不明白,這又有什麼關係?」

  沈浪笑道:「有兩點重要的關係。」

  朱七七道:「死人,你快說呀!」

  沈浪道:「第一點,那製造棺木的地方,本應最避煙火,而如今四面牆壁之上卻被煙火燻得烏黑,這豈非怪事。」

  朱七七頷首道:「不錯,真奇怪……還有第二點呢。」

  沈浪道:「第二點,我既已斷定那地方已被煙火繼續不斷地燻了許久,卻又絕未發現那裏有半點火燭,這豈非也是怪事。」

  朱七七又自尋思半晌,道:「是呀,這又是為什麼?」

  沈浪一笑道:「在那時我心中已將此事加以猜測,但既未曾證實,也不能斷定,直到我走出店門便可完全斷定了。」

  朱七七奇道:「走出店門,你便可斷定了?你憑什麼斷定的?」

  沈浪道:「我發現那棺材店隔壁,乃是家香燭舖。」

  朱七七更是奇怪,道:「香燭舖開在棺材舖隔壁,正如當舖開在賭場隔壁一樣,本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你又憑這點斷定了什麼?」

  沈浪笑道:「我斷定這棺材店在數日前還是家香燭舖,那香燭舖才是原來的棺材店,兩家店必定在這三兩日間匆匆搬了個家。」

  朱七七茫然道:「搬家……」

  沈浪道:「正是搬家,那棺材舖的後院,昔日本是香燭舖製造香燭的所在,牆壁自然早就被煙火燻黑了……」

  他語聲微頓,瞧見朱七七仍是滿面茫然,便又接道:「只因他們是在匆忙中搬的家,而別的東西都可搬,櫃檯卻是搬不動的,所以棺材舖便必定要做個和以前完全一樣的櫃檯……在匆忙中做的櫃檯,自然便極為粗率,你說是麼?」

  朱七七道:「不錯……不錯……不錯……」

  她在說前面兩個「不錯」時,其實心頭仍是茫然不解,直到說第三個「不錯」時,整個人突然跳了起來。

  只見她滿面俱是興奮之色,大喜呼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沈浪含笑道:「你且說說你知道了什麼?」

  朱七七道:「原來的棺材店裏有地道,原來的香燭店卻沒有,王憐花算準我要到棺材店去找地道,所以就先將兩家店搬了個家,我再到棺材舖去尋地道,自然將整塊地都翻過來也找不到了。」

  沈浪笑道:「好,你總算明白了。」

  朱七七道:「那一排幾間房屋,建造的格式本來就完全一樣,而且顯然都是王憐花的產業,他要搬來搬去,自是輕而易舉之事。」

  王憐花笑道:「也並不太簡單,還是要費些工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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