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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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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撲面而來,沈浪將頭上那頂雖昂貴,但卻破舊的貂帽,壓得更低了些,蓋住了眉,也蓋住了目光。 他不再去瞧金無望,只是長長伸了個懶腰,喃喃道:「三天……三天多了,什麼都未找到,什麼都未瞧見。眼看距離限期,已越來越近……」 金無望道:「不錯,只怕已沒甚希望了。」 沈浪嘴角又是那懶散而瀟灑的笑容一閃,道:「沒有希望……希望總是有的。」 金無望道:「不錯,世上只怕再無任何事能令你完全絕望。」 沈浪道:「你可知我們唯一的希望是什麼?」 他停了停,不見金無望答話,便又接道:「我們唯一的希望,便是朱七七。只因她此番失蹤,必是發現了什麼秘密。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孩子……一心想要獨力將這秘密查出,是以便悄悄去了,否則,她是不會一個人走的。」 金無望道:「不錯,任何人的心意,都瞞不過你,何況朱七七的。」 沈浪長長嘆了一聲,道:「但三天多還是找不到她,只怕她已落入了別人的手掌,否則,以她那種脾氣,無論走到哪裏,總會被人注意,我們總可以打聽著她的消息。」 金無望道:「不錯……」 沈浪忽然笑出聲來,截口道:「我一連說了四句話,你一連答了四句不錯,你莫非在想著什麼心事不成……這些話你其實根本不必回答的。」 金無望默然良久,緩緩轉過頭,凝注著沈浪。 他面上仍無表情,口中緩緩道:「不錯,你猜著了,此刻我正是在想心事。但我想的究竟是什麼?你也可猜得出麼?」 沈浪笑笑道:「我猜不出……我只是有些奇怪。」 金無望道:「有何奇怪?」 沈浪目中光芒閃動,微微笑道:「在路上遇著個素不相識的婦人,便出手給了她張一萬兩銀子的銀票,這難道還不該奇怪?」 金無望又默然半晌,嘴角突也現出一絲笑意,道:「世上難道當真沒有事能瞞得過你的眼睛?」 沈浪笑道:「的確不多。」 金無望道:「你難道不是個慷慨的人?」 沈浪道:「不錯,我身上若有一萬兩銀子,遇見那樣可憐的人求乞,也會將這一萬兩銀子送給她的。」 金無望道:「這就是了。」 沈浪目光逼視著他,道:「但我本是敗家的浪子,你,你卻不是。你看來根本不是個會施捨別人的人。那婦人為何不向別人求助,卻來尋你?」 金無望頭已垂下了,喃喃道:「什麼都瞞不過你……什麼都瞞不過你……」 突然抬起頭,神情又變得又冷又硬,沉聲道:「不錯,這其中的確有些奇怪之處,但我卻不能說出。」 兩人目光相對,又默然了半晌,沈浪嘴角又泛起笑容,這笑容漸漸擴散,漸漸擴散到滿臉。 金無望道:「你笑得也有些古怪。」 沈浪道:「你心裏的秘密,縱不說出,我也總能猜到一些。」 金無望道:「說話莫要自信太深。」 沈浪笑道:「我猜猜看如何。」 金無望冷冷道:「你只管猜吧,別的事你縱能猜到,但這件事……」 語聲戛然而住,只因下面的話說不說都是一樣的。 馬車前行著,沈浪凝視著馬蹄揚起的灰塵,緩緩道:「你我相交以來,你什麼事都未曾如此瞞我,只有此事……此事與你關係之重大,自然不問可知了。」 金無望道:「哦?……嗯。」 沈浪接道:「此事與你關係既是這般重大,想必也與那快樂王有些關係……」 他看來雖似凝視著飛塵,其實金無望面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未能逃過他眼裏,說到此處,金無望面上神色果然已有些變了。 沈浪立刻道:「是以據我判斷,那可憐的婦人,必定也與快樂王有些關係。她那可憐的模樣,只怕是裝出來的。」 說完了這句,他不再說話,目光也已回到金無望臉上。金無望嘴唇緊緊閉著,看來有如刀鋒似的。 他面上卻是凝結著一層冰岩——馬車前行,冷風撲面,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彼此都想瞧入對方心裏。 金無望似是要從沈浪面上的神色,猜出他已知道多少。 沈浪便自然似要從金無望面上神色,猜出他究竟肯說出多少。 良久良久,馬車又前行百餘丈。 終於,金無望面上的冰岩漸漸開始溶化。 沈浪心已動了,但卻勉強忍住,只因他深知這是最重要的關鍵——人與人之間那種想要互佔上風的微妙關鍵。 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忍不住說話,金無望便再也不會說了。 *** 金無望終於說出話來。 他長長吸了口氣,一字字緩緩道:「不錯,那婦人確是快樂王門下。」 沈浪怎肯放鬆,立刻追問:「你在快樂王門下掌管錢財,位居要輔,那婦人點頭之間,便可將你錢財要出,她地位顯然不在你之下,她是誰?莫非竟也是酒、色、財、氣四大使者中其一?但她卻又怎會是個女子?」 他言語像是鞭子,一鞭鞭抽過去,絲毫不給金無望喘氣的機會,所問的每一句話,又俱都深入了要害。 金無望又不敢去望他的目光,默然半晌,忽然反問道,「你可知普天之下,若論易容術之精妙,除了『雲夢仙子』一門之外,還有些什麼人?」 沈浪微微沉吟,緩緩地道:「易容之學,本不列入武功的範疇,是以易容術精妙之人,未必就是武林名家……」 突然一拍膝蓋,失聲道:「是了,你說的莫非是山左司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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