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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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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目光回轉一眼,拾起了它,道:「你兩人也跟著瞧瞧吧。」蹲下身子,將落魄少年與火孩兒俱都拉在一處,湊起了頭。 只見告示上寫的是:「花蕊仙,人稱『上天入地』,掌中天魔,乃昔日武林『十三天魔』之一。自衡山一役後,十三天魔所存唯此一人而已。只因此人遠在衡山會前,便已銷聲匿跡,江湖中無人知其下落。此人年約五十至六十之間,身形卻如髫齡童子,喜著紅衣,武功來歷不詳,似得六十年前五大魔宮主人之真傳,平生不使兵刃,亦不施暗器,但輕功絕高,掌力之陰毒,武林中可名列第六,五台玉龍大師、華山柳飛仙、江南大俠譚鐵掌等江湖一流高手,俱都喪生此人掌下。十餘年前,武林中便風傳此人已死於黃河渡口。唯此一年來,凡與此人昔日有仇之人,俱都在夤夜被人尋仇身遭慘死,全家老少無一活口,致死之傷,正是此人獨門掌法,至今已有一百四十餘人之多,只因此人含眥必報,縱是仇怨極小,她上天入地,亦不肯放過,『仁義莊』主人本不知兇手是她,曾親身檢視死者傷口,證實無誤。據聞此人幼年時遭遇極慘,曾被人拘於籠中達八年之久,是以身不能長而成侏儒,因而性情大變,對天下人俱都懷恨在心,尤喜摧殘幼童,雙手血腥極重,暴行令人髮指,若有人能將之擒獲,無論死活酬銀五千兩整,絕不食言。仁義莊主人謹啟。」 七姑娘手中拿著這張告示,卻是瞧也未瞧一眼,目光只是在四下悄悄窺望,只見門外八騎士,俱已下馬,手牽馬韁木立不動。天法大師等人,神情更是激動,似是恨不得立時動手,只是礙著「仁義莊」主人,是以強忍著心頭悲憤。七姑娘目光轉來轉去,突然偷個空附在落魄少年耳邊,耳語道:「今日我和她出不出得去,全在你了。」 落魄少年目光重落在告示上,緩緩道:「事已至此,我也無法可施。」聲音自喉間發出,嘴唇卻動也不動。 七姑娘恨聲道:「你不管也要你管!你莫非忘了,是誰救你的性命?你莫非忘了,別人是如何對你的?」 落魄少年長嘆一聲,閉口不語。 只見七姑娘亦自長長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子,道:「這位掌中天魔,手段倒真的毒辣得很!」 齊智沉聲道:「姑娘既然知道,如何還要維護於她?」 七姑娘瞧了那火孩兒一眼,嘆道:「看來他們已將你看作那花蕊仙了。」 火孩兒道:「這倒是個笑話!」 七姑娘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落魄少年,緩緩道:「不管是不是笑話,我都知道她七年來絕未離開過我身邊一步,她若能到外面去殺人,你倒不妨砍下我的腦袋。」她這話雖是向大家說的,但眼睛卻只是盯著那落魄少年,落魄少年乾咳一聲,垂下了頭。 天法大師厲聲道:「無論七年來兇殺之事是否花蕊仙所為,但玉龍師叔之血海深仇,本座今日再也不肯放過。」 柳玉茹大聲道:「不錯,我姑姑……我姑姑……」眼眶突然紅了,頓著腳道:「誰要是敢不讓我替死去的姑姑報仇,我……我就和他拼了。」她這話也像是對大家說的,但眼睛卻也只是瞪著七姑娘一人。 金不換悄悄向徐若愚使了個眼色,徐若愚大聲道:「徐某和花蕊仙雖無舊仇,但如此兇毒之人,人人得而誅之。」 火孩兒冷笑道:「手下敗將,也敢放屁。」 徐若愚面上微微一紅,金不換立刻接口道:「徐兄一時輕敵,輸了半招,又算得什麼?」 徐若愚道:「不錯,徐某本看她只是個髫齡童子,怎肯真正施出煞手。」 七姑娘冷冷笑道:「她若真是『掌中天魔』,你此刻還有命麼?呸!自說自話,也不害臊。」 徐若愚臉又一紅,金不換冷笑道:「不錯,花蕊仙武功的確不弱。但為武林除害,我們也不必一對一與她動手。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大夥兒一齊上,看她真的能上天入地不成?」 李長青長嘆一聲,道:「依我良言相勸,花夫人還是束手就縛的好。朱姑娘也不必為她說話了。」 七姑娘眼波轉動,頓足道:「你老人家莫非真認她是花蕊仙麼?」 李長青道:「咳……咳,你還要強辯?」 七姑娘道:「她若不是,又當怎的?」 金不換大聲道:「你揭下她那面具,讓咱們瞧瞧。她若真是個孩子,就讓李老前輩向她賠禮。」他搶先說話,事若作對,他自家當然最是露臉;事若有錯,也是別人賠禮,吃虧的事見錢眼開金不換是萬萬不會做的。 七姑娘跺足道:「好,就揭下來,讓他們瞧瞧。」 火孩兒大聲道:「瞧著!」喝聲未了,突然反手揭下了那火紅的面具。 眾人目光動處,當真吃了一驚,那火紅的面具下,白生生一張小臉,哪有半點皺紋,果真是童子模樣,萬萬不會是五六十歲的老人。 七姑娘咯咯笑道:「各位瞧清楚了麼,這孩子只是皮膚不好,吹不得風,才戴這面具,不想竟開了這麼多成名露臉的大英雄們一個玩笑。」嬌笑聲中拉著落魄少年與火孩兒,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群豪目定口呆,誰也不敢阻攔於她。只見七姑娘衣衫不住波動,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身子在抖,但一出廳門,她腳步便突然加快了。 突聽齊智銳聲喝道:「慢走……莫放她走了。」 「慢走」兩字喝出,七姑娘立刻離地掠起,卻在落魄少年手腕上重重擰了一把,等到齊智喝道:「莫放她走。」七姑娘與火孩兒已掠到馬鞍上,嬌呼道:「小沒良心的,我兩人性命都交給你了。」 嬌呼聲中,天法大師與柳玉茹已飛身追出。他兩人被齊智一聲大喝,震得心頭靈光一閃,閃電般想起了此事之蹊蹺。此刻兩人身形展動,掌上俱已滿注真力。 七姑娘已掠上馬鞍,但健馬尚未揚蹄,怎比得武林七大高手之迅急,眼見萬萬無法衝出莊門的了。落魄少年失魂落魄般立在當地,但聞身後風聲響動,天法大師與柳玉茹一左一右,已將自他身旁掠過。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落魄少年嘆息一聲,雙臂突然反揮而出,右掌駢起如刀,左掌藏在袖中,他雖未回頭,但這一掌一袖,卻俱都攻向天法大師與柳玉茹必救之處,恰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 天法大師、柳玉茹顧不得追人先求自保,兩人掌上本已滿蓄真力,有如箭在弦上,此刻回掌擊出,那是何等力道。 柳玉茹冷笑道:「你這是找死。」雙掌迎上少年衣袖。天法大師面色凝重,吐氣開聲,右掌在前,左掌在後,雙掌相擊,赤紅的掌心迎著了落魄少年之手背,只聽「勃,勃」兩聲悶響,似是遠山後密雲中之輕雷,眾人瞧得清楚,只道這少年在當世兩大高手夾擊之下,必將骨折屍飛。 哪知輕雷響過,柳玉茹竟脫口驚呼出聲,窈窕的身子,竟被震得騰空而起,天法大師「蹬、蹬、蹬」連退七步,每一步踩下,石地上都多了個破碎的腳印,腳印越來越深,顯見天法大師竟是盡了全力,才使得身形不致跌倒。再看那落魄少年,身形竟藉著這回掌一擊之勢,斜飛而出,雙袖飄飄,夾帶勁風,眼見便要飄出莊門之外。 七姑娘亦自打馬出門,輕叱道:「起!」右臂反揮,火孩兒身形凌空直上,左手拉著七姑娘右掌,右手一探,卻抓住了落魄少年的衣袖,健馬放蹄奔出,火孩兒、落魄少年也被斜斜帶了出去,兩人身形猶自凌空,看來似一道被狂風斜扯而起的兩色長旗。 群豪雖是滿心驚怒,但見到如此靈妙之身法,卻又不禁瞧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追出。只見柳玉茹凌空一個翻身,落在地面,胸膛仍是急劇起伏。 天法大師勉強拿樁站穩,面上忽青忽白,突然一咬牙關,嘴角卻沁出了一絲鮮血。他方才若是順勢跌倒,也就罷了,萬不該又動了爭強好勝之心,勉強挺住。此刻但覺氣血翻湧,受的內傷竟不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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