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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火孩兒道:「打就打,哪用這許多囉嗦。」突然縱身而起,揚起小手一個耳光向徐若愚刮了過去。這一著毫無巧妙之處,但出手之快,卻是筆墨難敘。

  徐若愚幸好有了金不換前車之鑒,知道這孩子說打就打,是以早已暗中戒備,此刻方自擰身避開,否則不免又要挨上一掌。

  火孩兒嘻嘻笑道:「果然有些門道。」口中說話,手裏卻未閒著,紅影閃動間,一雙小手,狂風般拍將出去,竟然全不講招式路數,直似童子無賴打法一般的招式,招式之間,卻偏偏瞧不出有絲毫破綻,出手之迫急,更不給對方半點喘息的機會。

  徐若愚似已失卻先機,無法還手,但身形游走閃動於紅影之間,身法仍是從容瀟灑,教人瞧得心裏很是舒服。

  「女諸葛」花四姑悄悄向喬五道:「你瞧這孩兒是否古怪?」

  喬五皺眉道:「這樣的打法,俺端的從未見過。」

  花四姑道:「這正是教人無法猜得出她的武功來歷。」

  喬五奇道:「莫非說這孩子也大有來歷不成?」

  花四姑道:「沒有來歷的人,豈能將徐若愚逼在下風?」

  喬五微微頷首,眉頭皺得更緊。過了半晌,花四姑又自嘆道:「這孩子縱不願使出本門武功,但徐若愚如此打法,只怕也要落敗了。」

  喬五目光凝注,亦自頷首道:「徐若愚若非如此喜歡裝模作樣,武功只怕還可更進一層。」

  原來徐若愚自命風流,就連與人動手時,招式也務求瀟灑漂亮,難看的招式,他死了也不肯施出。火孩兒三掌拍來,左下方本有空門露出,花四姑與喬五俱都瞧在眼裏,知道徐若愚此刻若是施出一招「鐵牛耕地」,至少亦能平反先機。

  哪知徐若愚卻嫌這一招「鐵牛耕地」身法不夠瀟灑花俏,竟然不肯使出,反而施出一招毫無用途的「風吹御柳」。

  金不換連連搖頭,冷笑道:「死要漂亮不要命……」但心中仍是極為放心,只因徐若愚縱難取勝,看來也不致落敗。

  花四姑喃喃道:「不知李老前輩可曾瞧出她的真相。」

  轉目望去,卻見冷三扶著個滿面病容的老人,不知何時已到了李長青身側,目光也正在隨著火孩兒身形打轉,又不時與李長青悄悄交換個眼色。

  李長青沉聲道:「大哥可瞧出來了麼?」

  病老人齊智沉吟道:「看來有七成是了。」

  雄獅喬五越聽越糊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麼?」

  花四姑嘆了口氣,道:「你瞧這孩子打來雖無半點招式章法,但出手間卻極少露出破綻,若無數十年武功根基,怎敢如此打法?」

  喬五皺眉道:「但……但她最多也不過十來歲年紀……」

  花四姑截口道:「十來歲的孩子怎會有數十年武功根基,除非……她年紀本已不小,只是身子長得矮小而已,總是戴上個面具,別人便再也猜不出她究竟有多少年紀。」

  喬五喃喃道:「數十年武功根基……身形長得如童子……」心念突然一動,終於想起個人來,脫口道:「是她。」

  花四姑道:「看來有八成是了。」

  喬五動容道:「難怪此人有多年未曾露面,不想她竟是躲在『活財神』家裏。」他瞧了天法大師一眼,語聲壓得更低:「不知天法大師可曾瞧出了她的來歷?若也瞧出來了,只怕……」

  花四姑道:「何止天法大師,就是柳玉茹、斷虹子,若是真都瞧出她的來歷,只怕也……」話聲戛然而頓。

  但見天法大師魁偉之身形,突然開始移動,沉肅的面容上,泛起一層紫氣,一步步往徐若愚與火孩兒動手處走了過去。

  七姑娘眼波四轉,此刻放聲喝道:「快。」

  火孩兒方自凌空躍起,聽得這一聲「快」字,身形陡然一折,雙臂微張,凌空翻身,直撲徐若愚。這一招不但變化精微,內蘊深厚,威力之猛,更是驚人。

  李長青聳然變色,失聲呼道:「飛龍式。」

  呼聲未了,徐若愚已自驚呼一聲,仆倒在地。但他畢竟是成名人物,身手端的矯健,此刻雖敗不亂,「燕青十八翻」,身形方落地面,接連幾個翻身,

  已滾出數丈開外,接著一躍而起,身上並無傷損,只是癡癡的望著火孩兒,目中滿是驚駭之色。

  七姑娘嬌喝道:「走!」一手拉著那落魄少年,一手拉起火孩兒,正待衝將出去,突聽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如洪鐘,震人耳鼓。宏亮的佛號聲中,天法大師威猛的身形已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身形宛如山峰般峙立,滿身袈裟,無風自動,看來當真是寶相莊嚴,不怒自威,教人難越雷池一步。

  七姑娘話也不說,身形一轉竟又待自窗口掠出,但人影閃動間,冷三、斷虹子、柳玉茹、徐若愚、金不換,五人竟都展動身形,將他三人去路完全擋住,五人俱是面色凝重,隱現怒容。

  落魄少年輕嘆一聲,悄然道:「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明知別人必將瞧出她的來歷,還要將她帶來這裏。」

  七姑娘幽幽瞧了他一眼,恨聲道:「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要找你,我什麼苦都吃過,什麼事都敢做。」

  兩句話功夫,天法大師、冷三等六人已展開身形將七姑娘、落魄少年、火孩兒三人團團圍在中央。

  七姑娘面上突又泛起嬌笑,道:「各位這是做什麼?」

  天法大師沉聲道:「姑娘明知,何苦再問。」

  七姑娘回首道:「李二叔,瞧你的客人不放我走啦!在你老人家家裏有人欺負我,你老人家不也丟人麼?」

  李長青瞧了齊智一眼,自己不敢答話。齊智目光閃動,一時間竟也未開口。事態顯見已是十分嚴重。

  群豪亦都屏息靜氣,等待著這江湖第一智者回答,只因人人都知道這老人一字千金,說出的話更是永無更改。過了半晌,只聽齊智沉聲道:「敝莊建立之基金,多蒙令尊慨捐,朱姑娘要來要去,誰也不得攔阻。」

  七姑娘暗中鬆了口氣,天法大師等人卻不禁聳然變色。哪知齊智語聲微頓,瞬即緩緩接道:「但與朱姑娘同來之人,卻勢必要留在此間,誰也不能帶走。」

  七姑娘眨了眨眼睛,故意指著那落魄少年,笑道:「你老人家說的可是他麼?他可並未得罪過什麼人呀?」

  齊智道:「不是。」

  七姑娘道:「若不是他,便只有這小孩子了。她只是我貼身的小丫頭,你老人家要留她下來侍候誰呀?」

  齊智面色一沉,道:「事已至此,姑娘還要玩笑。」

  七姑娘道:「你老人家說的話,我不懂。」

  齊智冷笑道:「不懂?……冷三,去將那張告示揭下,讓她瞧瞧。」語聲未了,冷三已自飛身而出。

  七姑娘拉著落魄少年的手掌,已微微有些顫抖,但面上卻仍然帶著微笑,似是滿不在乎。瞬息間冷三便又縱身而入,手裏多了張紙,正與那落魄少年方才揭下的一模一樣,只是更為殘破陳舊。齊智伸手接了過來,仰首苦笑道:「這張告示在此間已貼了七年,不想今日終能將它揭下。」

  七姑娘又自眨了眨眼睛,道:「這是什麼?」

  齊智道:「無論你是否真的不知,都不妨拿去瞧瞧。」反手已將那張紙拋在七姑娘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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